中图分类号:D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4812(2010)05-0001-11 国际体系作为行为体围绕一定问题互动而形成的整体结构,说到底,是人的社会行为的产物。行为体参与互动都是基于一定的意图,有对自身与他者的身份、利益与角色的定位,并且对于与互动相关的问题有特定的看法。因此,行为体在物质层面进行互动的时候,也会同时进行观念层面的互动。这种观念的互动达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在参与互动的行为体之中形成“共有知识”,或所谓的“文化”。由于这种“共有知识”或“文化”是联系行为体的一种整体结构,而且会表现为以适当行为的准则来影响国际互动中行为体的对外政策,因此也是一种国际体系。①这种有别于物质结构的理念体系,就是所谓的“主体间世界”。 建构主义认为国际关系的结构是行为体的社会建构的产物,但对于当今国际关系中行为体怎样进行“建构”,建构中行为体的内在观念与外在表达有怎样的关系,以及这种观念体系怎样对行为体发挥社会化影响,却缺乏必要的解释。本文作为一项诠释性研究,主要目的是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对建构主义的体系理论进行新的理解,解释“主体间世界”的建构过程、基本属性及其对行为体的影响。 一、行为体的观念互动 从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来看,社会关系始终是最基本的关系。不论是个人、家庭、团体、国家还是国际组织,其生存都伴随着与他者的互动,而只要与他者发生互动,就会形成具有社会意义的结构。每一个行为体,都会在互动中谋求自己的利益需求。这种互动可能最初是在群体的内部,但随着互动范围的拓展和社会需求的扩大,基于利益的互动就会扩展到群体的外部。作为有信念与意愿的人类,无论他们对外部世界采取何种行动,都会以对他者的认知为指导。他们需要判断他者是谁,对自己有怎样的利害关系,自己应如何与之交往,诸如此类。 显然,行为体与外界的互动存在着“第一次相遇”的问题。温特在《国际政治的社会理论》中多次提到了1519年美洲的阿兹特克人(Aztec)与西班牙殖民者相遇的事例。②这两个群体之前没有接触过,在交往时所持有的是各自在国内环境中产生的关于自我与他者的自有信念,这些信念建构了他们各自的利益,使他们界定了自己面临的环境。当时,西班牙人的意图是征服该帝国,屠杀其人民,掠夺其财富。阿兹特克人则基于本民族的一个传说而把这些殖民者定位为“神”,设宴欢迎这些殖民者,结果这些“神”毁灭了高度发达的阿兹特克文明。③温特把这种情况称为“霍布斯式的第一次相遇”。④ 从国际关系中的互动来说,“第一次相遇”不论结局如何,都是观念互动的开始。由于每一次实际的接触都是行为体宣示己方的信念与意愿,同时又是认识他者的信念与意愿的过程,因此这种互动达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在知彼的基础上形成“共有知识”。“共有知识”是在行为体互动中聚集起来的信念(belief)与意愿(desire),出现了这样的知识,就有了观念的体系。 行为体通过互动建构共有知识,并不一定发生在朋友之间。事实上,在对手之间,也可以形成共识。1963年美国总统肯尼迪针对美苏关系讲过这样的话:在美国与苏联人民中间有许多特性是相同的,没有人比我们两国更憎恶战争了。如果全面战争再度爆发,不管它会怎么样,我们两个国家都将成为主要目标。……我们双方都卷入到了一个险恶的循环之中:一方之疑虑将导致另一方之疑虑;新武器将引出抵消它的武器。简言之,美国及其盟友与苏联及其盟友,在实现公正、真实之和平与停止军备竞赛方面,是有深层次的共同利益的。⑤ 韦伯认为行为体之间出现共有知识构成了一种“社会”结构。这种结构不单是指个体观念的聚合,它还特别指行为体之间具有关联性的知识。例如,互为敌人或互为朋友都是具有关联性的知识。⑥上述肯尼迪的话,反映的就是敌对者间的共识。由于在互动中行为体身份不同,观念就会不同,进行互动的途径与结果也会不同,因此行为体进入建构进程,首先面对的就是身份定位的问题。 亨廷顿在阐述这个问题时指出,人们总是试图划分我们和他们,集团中的和集团外的,我们的文明和那些野蛮人。学者们曾根据东方和西方、南方和北方、中心和外围来分析世界。穆斯林传统上把世界分为Der al-Islam和Der al-Harb,即和平的住所和战争的住所。这一区分在相反意义上的表现是冷战结束时美国学者所划分的“和平地带”和“动乱地带”。前者包括西方和日本,它拥有大约15%的世界人口,后者包括其他所有的人。⑦ 通过观察国际互动中的话语,可以看到,对互动对象进行身份定位并进而确定对外政策的现象是很常见的。在克林顿执政期间,美国政府使用“无赖国家”(Rogue State)的政治术语来定位那些仇视美国,被怀疑谋求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支持恐怖主义并且不遵守国际规范的国家。“9·11”事件发生之后,小布什总统又提出了“邪恶轴心”(Axis of Evil)的概念,用以指称伊拉克、伊朗和朝鲜三国。他说:“像这些国家,以及它们的恐怖主义盟友,构成了一个邪恶轴心,目标是威胁世界和平。通过寻求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它们的政权带来了一个重大的和日益增长的危险……在任何情况下对此漠不关心的代价都是灾难性的。”⑧其后,美国发动了对伊拉克的战争,对伊朗和朝鲜也采取了一系列具有敌意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