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0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9092(2009)06-0071-07 有关冷战后美国在亚太地区的战略选择,美国政界和学界进行了广泛的讨论与提议,常见的有霸权战略(或称优势战略)、选择性干预战略及合作安全战略等等。但出于冷战后美国实力相对衰落、新兴大国崛起及亚太地区地缘环境变化等现实因素,美国在亚太地区所推行的是一些现实主义学派学者力推的“离岸制衡”战略。正如美国安全问题专家斯奈德(Jack Snyder)所指出的,“离岸制衡是一种美国当前正在亚洲实践着的战略,如美国保持与日本的联盟。美国运用自身的海空力量补充这些国家和地区自我防御能力的有限性,但避免过度地卷入到亚洲大陆,使得美国能够成为亚洲的离岸平衡力量。这是一种更加聪明的维护东亚局势稳定的战略。”① 长期以来,美国许多地缘政治家都希望美国“通过保持亚洲稳定的均势确保亚洲和平”。②斯皮克曼认为在权力政治主导的世界上,新世界秩序和旧世界秩序不会有太大不同,国际社会将继续以相同模式来运行,“因此美国的战略利益将继续要求它在欧洲和亚洲维持某种均势,这不仅是美国在二战中的目标,而且是美国战后应追求的目标。”③基辛格在其著作《大外交》中极力建议美国在亚洲地区推行均势战略:“美国有能力扮演二十世纪两次世界大战之前英国维持欧洲均势的角色。亚太地区的稳定,其可夸耀的繁荣之支撑,都不是自然定律,而是均势的结果,在后冷战世界此一均势越发需要仔细精心的照料。”④ 当代离岸制衡战略的倡导者主要有克里斯托弗·莱恩(Christopher Layne)、约翰·米尔斯海默(John Miersheimer)和泰德·加伦·卡朋特(Carpenter Ted Galen)等人。 离岸制衡战略的核心在于减少美国的国际义务,在世界其他地区通过与区域内大国结盟以防止一个地区霸权的出现,仅当出现敌对霸权大国时美国再直接插手以重塑地区均势,从而降低美国卷入大国冲突的风险,将更多的政府力量集中于解决国内挑战。 离岸制衡战略的提出,经过了学者们深刻的理论考虑和现实论证。离岸制衡战略的理论涵义包括理论假定、政策内涵、战略优势和操作方式等方面的内容。 一、离岸制衡战略的理论假定 作为当前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美国的国际战略往往被称为“霸权战略”(或称“优势战略”),防止和应该竞争对手崛起对其世界霸主地区的挑战是美国国际战略的主要考虑。冷战后,随着新兴大国的崛起、大国之间实力分配的发展变化,美国的霸权战略受到越来越多的挑战。美国对亚太地区的战略关注上升,但该地区的多极化趋势最为明显,美国的霸权战略更是难以为继。离岸制衡战略的提出建立在以下理论假定之上: 首先,当今世界正朝向多极化的趋势发展,亚太地区的多极化趋势更为明显。在“单极幻想:为什么新兴大国会崛起”一文中,莱恩从系统的约束、不同的经济增长率以及无政府状态带来制衡和相似性的后果等方面详细地论述了为什么单极将让位于多极,并以历史现实论证了他的观点。在1648-1714年的法国霸权时期和1860-1910年的英国霸权时期具有单极体系的特征。但这两段历史表明,单极体系会因为新兴大国的崛起而转化为两极或多极体系,同时伴随着大国争夺的巨大风险。⑤他指出,“美国必须调整以适应新兴大国的出现,这是不可避免的。”⑥同时,莱恩认为,离岸制衡战略提出者认为多极是美国的一个机遇,而并非威胁。在多极世界里,其他国家会对潜在的霸权国进行制衡。 基辛格认为,21世纪将有美国、欧洲、中国、日本、俄罗斯(可能还有印度)五、六个大国发挥作用,美国的优势地位将因此下降。他认为均势战略适用于冷战后的亚洲:“亚洲主要国家彼此的关系具有许多十九世纪欧洲均势体系下的特征。其中之一若是实力大增,几乎必然引起其他国家的抵制。”⑦他说,“1821年,约翰·昆西·亚当斯奉劝美国人不要妄想‘跨海平魔’时,他一定想象不到后冷战时期会有那么多、那么强大的恶徒存在。不是每个恶魔美国都能对抗,若是单凭美国之力更是力有未逮。”⑧ 其次,在多极世界里,维持美国霸权的战略是不可行的。离岸制衡取决于这样的假定:“试图维持美国霸权是自我毁灭的,因为这将引发其他国家联合起来对抗美国,导致美国相对实力的无谓消耗,比遵从多极格局更糟。”⑨ 在亚太地区,维持霸权的战略更为不可行。随着亚太地区格局的多极化,美国在亚太地区实行霸权战略将变得越来越困难。亚太地区是新兴大国最多的地区,中俄无论在面积上还是在人口上都是巨型国家,而且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和核大国,日本是仅次于美国的经济强国。 同时,美国与亚洲大陆之间的水域和遥远距离加大了美国在该地区推行霸权战略的困难。米尔斯海默认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获得全球霸权,一个大国所能追求的理想地位是地区霸权。除了无法取得核垄断之外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巨大水体构成的阻遏力量极大地限制了大国的权势投射能力,使一个大国只能征服邻近的地区或从陆路容易到达的地区。米尔斯海默认为,巨大水体是难以逾越的障碍,它们给进攻性军队造成了巨大的权力投射问题。 威廉·福克斯(William Fox)曾指出:“一个超级大国在其所在区域以外的地区只是一个传统的大国,而与此同时,地区力量在其所在的地域内享有大国地位,因为它们在所在地域内力量冲突方面的利益核影响力是巨大的。”⑩肯尼斯·鲍德丁(Kenneth Boulding)也指出:“力量(随距离)逐渐递减的规律侵蚀了强国在遥远地区的能力,而这有利于均衡。”(11)针对这些情况,卡朋特·泰德·加伦提出这样的反问:“难道美国真的可以统治一个离它本土遥遥万里的地区——一个有巨大的人口优势和经济影响力快速发展的地区吗?”(12)因此,美国不应当徒劳地去维持它的霸权地位,而应当在亚太地区重新调整政策以适应亚太地区多极化的形势。事实上,小布什政府也是这样做的,“不是按照新保守主义的设计去延长美国的统治地位,华盛顿实际上在通过鼓励亚洲友好伙伴的兴起以帮助安排未来的多极秩序扩散其优势地位。”(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