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660(2010)03-0087-07 在查拉图斯特拉以“蔑视身体者”为题的第四篇演说中可以找到一个表达方式,它无比精辟地阐明了“存在”最为深邃庞大的谜题之一。它就是“身体的‘大理性’”这一用语。 该短语不像“权力意志”(der Wille zur Macht)、“永恒轮回”(die ewige Wiederkunft des Gleichen)、“价值重估” (die Umwertung der Werte)或是语带矛盾的安慰——“命运之爱”(amor fati)这些术语那么流行。尽管如此,这个术语却处在实验性哲学(Experimental-Philosophie)未经确证的中心领域,并担负起所有那些与尼采著名术语相联系的期望。如果我们想要对抗如下质疑,即尼采那些纲领性术语仅仅传递了一些情绪上的东西,那么我们就必须说明,身体确实能够被理解为一个“大理性”,而且特别要阐明为何能够这样理解。 倘若“身体的‘大理性’”这个短语无法获得富有承载力的意义,尼采的思想之间就会缺乏联系性。虽然尼采还是留给我们他那睿智反思所构成的恢宏的连环图画:我们一如既往地拥有他激愤的文化批评,以及成果显著的揭露式心理学。当然,我们还可以继续从审美角度享受尼采对一切与人类相关问题的理性化说明之阐释。即使不去触及任何哲学解释,这个在许多面具后面呐喊着的存在也仍会保存着他独特的影响力。 可是,假使情况真的如此,我们就无法反驳那种指责,即认为尼采的纲领性声明终究不过是“主观的”。在“身体的大理性”这一宏大用语后面,可能隐藏着在他那个世纪十分典型的浪漫的唯意志主义:即将希望无保留地寄托在自由决断之上。这种决断力通过一个无节制者上升的厌倦感能够得到最好的证明:他既不能在爱情中,也不能在职业中,既不能在日常生活中,也不能在科学艺术中受到限制,于是他那若狂的痛苦上升到公共意义的层面。这也可能具有症候群的意义:尼采可能以一种惊人的方式符合他那个时代的精神。 但是,这样一个阐释将付出很高代价:我们将没有可信的理由支持尼采实验性哲学使用的那些宏大术语,遑论为之提供证明;对虚无主义的诊断也变得只对牧师的儿子有意义;他的道德批评也落得无功而返。这本尼采带着前所未闻的巨大期望写出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就不外乎是件品质尚且值得质疑的文学作品。倘使如此,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它没有资格跻身伟大哲学著作之列。 因而怎样理解“身体的‘大理性’”这一表达方式,是一个重要课题。我们要对此进行一次哲学解释的尝试。为此,本文第一部分先从这个用语似乎是显而易见的含义出发。但这一含义似乎不符合我们在理性思维传统及日常生活期许中所遭逢的理性与身体之间的实践关系。这一建立在理性起支配作用基础上的关系将在第二部分中进行描述。由此我们获得了对于尼采纲领性思想具有决定意义的矛盾起点。这一起点使我们理解,“身体的‘大理性’”这一概念既具有挑衅性,同时又具有安抚性。它既是挑衅的,又具有创建体系的意义。这是第三部分的内容。 有了上述结果,第四、第五和第六部分将进入到查拉图斯特拉演说的文本中去。为此首先将研究“蔑视身体者”。第三篇演说已经论及这类人在生活中的矛盾(本文第四部分)。之后我们转向主要问题,并对查拉图斯特拉谈论“身体的‘大理性’”的一个小段落进行阐释(本文第五部分)。接着要讨论在“身体”和“我”(Ich)之间富有争议的相互关系(本文第六部分)。这里首先出现的困难在于,如何能够以清晰的概念界说身体的“大理性”和意识的“小理性”。倘若人们想严格从字面上理解尼采的用语,那就只能通过审美阐释拯救出其含义。 可是查拉图斯特拉不仅谈论“身体”和“我”,也谈论“自己”(Selbst)。“自己”概念,其意义显而易见得令人困惑。事实上,如果没有与自己的关系(Selbstbezug),就无法谈论“身体”或是“我”。身体的自我组织(Selbstorganisation)和“我”的自我反思(Selbstreflexion)——它们总是要以语言的方式表达出来——不可避免地需要一个自我指涉的思维角色。可是,难道“自己”概念不是只是一种语言上的辅助结构吗?难道尼采不是必须像对待“实体”或者“上帝”那样来对待“自己”概念吗?它们应该只是些语法的幻象,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意义。①但若将此概念理解为身体的“自己”,那就显示出完全不同的意义来了。这一概念被如此处理,仿佛它与“身体”概念具有同样的本体论尊严。事实上,“自己”概念显示为“身体”与“我”之间全然真实的中介。它说明,最终只有“自己”概念能将躯体(K
rper)和灵魂、身体和“我”结合起来。通过这一洞察,我们最终能够获得对“身体的‘大理性’”这一术语的系统性审视;同时进一步表明,我们能够在严格哲学思考的视角下从尼采那里学到多少东西。本文第七部分致力于对此进行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