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61.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3060(2009)03-0075-10 “五四”运动迄今已有90年的历史。对“五四”时期各方面的研究,取得了许多成果。当然也有一些问题,存在继续探讨的必要。比如,在2006年4月6日的上海《社会科学报》“理论创新”版,侯且岸发表了《“问题与主义”:事实上共识大于分歧》的文章,应该说是客观地评价了“五四”时期关于“问题与主义”这场讨论。虽然文章结论比较实事求是地指出:“问题与主义”的讨论“仍未得到公正的对待,人们对它的认识亦在云雾之中。”但是,这个结论过于简单,而且对这次讨论的积极影响则几乎没有涉及。 其实,早在20多年前,就已经有长篇文章对“问题与主义”的讨论,进行过比较深入的研究和实事求是的评价。①之后,南京大学李良玉也有过内容相关的文字,此其一。其二,侯文没有揭示“问题与主义”这场讨论,对于第一代中国共产党人思想成长的积极影响和深远意义。其三,目前的许多宣传和研究,确实仍然未能清楚、公正对待胡适为主角的这场讨论。就在侯文发表不久,权威报刊上仍然在说:“1919年7月,胡适在《每周评论》上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一文,宣扬实用主义,反对马克思主义,挑起了问题与主义之争。8月,李大钊发表《再论问题与主义》,系统地批驳了胡适的观点。”②这代表了目前国内绝大多数相关文章和著作,对“问题与主义”这场讨论的基本认识和评价。 胡适提出“多研究些问题”和李大钊的来信 众所周知,90年前陈独秀高举“民主”与“科学”的大旗,成为新文化运动和思想界的明星,由他主持的《新青年》及《每周评论》,也就成为新文化的主要阵地。“五四”爱国学生运动,更是直接动摇了封建统治,陈独秀因此于1919年6月11日被捕入狱。而《每周评论》的主编由胡适继任,6月15日出版的《每周评论》第26号,刚好胡适在美国的老师杜威来华讲学,所以连续两期全部登载都是《杜威讲演录》。6月29日出版的第28号上,胡适为刚在上海创刊的《星期评论》写了《欢迎我们的兄弟——“星期评论”》,其中谈到:“现在舆论界大危险,就是偏向报纸上的学说,不去实地考察中国今日的社会需要究竟是什么东西”,并赞扬《星期评论》注意对各种具体问题的研究,而“很少迷人的‘乌托邦’的理论。”实际上,胡适已经开始准备针对“问题”与“主义”的关系发表自己的看法了。 在7月20日第31号《每周评论》上,胡适发表了《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当时,李大钊(守常)因统治当局的迫害,正避居于昌黎五峰山。但他仍然关注时局及同仁报纸《每周评论》,看到胡适的文章,针对“问题”与“主义”的关系,写了一封给胡适的长信,谈了自己的看法。胡适把李大钊的这封来信,加上标题《再论问题与主义》,发表在8月17日出版的第35号《每周评论》,并附文说明:“我要做的‘再论问题与主义’,现在有守常先生抢去做了,我只好等着将来做‘三论问题与主义’罢。”第36号《每周评论》8月24日出版,刊登了胡适的《三论问题与主义》。由于《每周评论》在8月30日被当局查封,原定于第二天出的第37号未能发行,所以,胡适已经写成的并且准备刊登在这期上的《四论问题与主义》,当时也就未与读者见面。 以上就是李大钊与胡适之间,直接讨论“问题”与“主义”关系的简单情况。也就是现在国内大多数论著所说的,由于胡适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挑起了反马克思主义的“论战”,李大钊则进行“批驳”或“反击”的具体过程。 “五四”之前中国思想界的概况 为了更加清楚地评判这次讨论或者所谓的“论争”甚至“论战”,有必要大致了解民国建立以后的中国思想界概况。辛亥革命后,尤其是帝制的两次复辟,思想界出现极大的混乱和倒退,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的方案在中国行不通,这就迫使先进的中国知识分子去寻求新的思想武器,因此就有了新文化运动的兴起。 新文化以启传统封建思想之蒙为己任,因此,大量的介绍和宣传国外的理论、学说就成为必然甚至是当务之急。新的思潮犹如决堤之洪水,涌漫到中国思想界的旷野上来。对此,蔡元培1920年初在《新青年》上发表当时震动极大的《洪水与猛兽》一文,明确把新思潮比作“洪水”,号召大家支持新思潮、反对军阀(猛兽),但他也看到了新思潮作为“洪水”的弊病,希望不应任其泛滥。然而,在浪涛汹涌之时,总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时而还有沉渣泛起。许许多多新的理论和学说从国外传入中国,尤其各种各样的“社会主义”思潮在知识界时髦得很,如安那其社会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乌托邦社会主义、托尔斯泰的泛劳动主义、新村主义、工读主义、合作主义等等。许多先进的中国知识分子,都曾不同程度地受到各种“社会主义”思潮的影响。正如列宁所说的那样,先进的中国人“从欧美吸收思想解放,但是在欧美,摆在日程上的问题已是从资产阶级下面解放出来,即实行社会主义的问题。因此,必然产生中国民主派对社会主义的同情,产生他们的主观社会主义”。③孙中山就是典型,说他自己提出的民生主义,就是“社会主义”,④后来甚至说是依据“马克思底学说”。“五四”时期的胡适,也表现出对“社会主义”的同情,在他《新俄万岁》的小诗中,盛赞俄国劳动阶级取得的胜利。所以瞿秋白就说:“社会主义的讨论,常常引起我们无限的兴味。然而究竟如俄国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青年思想似的,模糊影响,隔着纱窗看晓雾,社会主义流派,社会主义意义都是纷乱,不十分清晰的。”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