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bout! les damnés de la terre Debout! les for
ats de la faim ——L'Internationale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国际歌》 自上世纪二十年代初《国际歌》被翻译引荐进来,这首经典革命歌曲在现代中国历史进程中发挥了重大的政治影响。它的译介本身也是革命文化史上一件颇引人回味的往事①。 本文考察了《国际歌》首句中les damnés一词汉译的曲折演变,并尝试对其文化与政治内涵进行“知识社会学”式的挖掘与诠释。透过这样一个似乎微不足道的细节,我们或可管窥一段意味深长的历史。 1887年11月6日,《国际歌》词作者欧仁·鲍狄埃(Eugène Pottier)在贫病交加中辞世。然而,这位革命诗人却在身后留下了“一个非人工所能建造的真正的纪念碑”。伴着工人音乐家比尔·狄盖特(Pierre Digeyter)为《国际歌》谱写的乐曲,鲍狄埃这位被列宁誉为“最伟大的用歌作为工具的宣传家”将他的革命理想传遍了全世界。② 如果说《国际歌》是在世界上被最广泛传唱的歌曲,那么它的首句应算是其中流传最广的一句。随着这首革命经典在全球的传播,诗人笔下所谓的les damnés也成为了全世界受压迫者的代名词。 这个革命范畴本来有着它特殊的文化背景。法语词damné原本是一个基督教色彩浓重的神学术语,指受诅咒的灵魂。法语中有句俗语souffrir comme un damné,就是通过“受诅咒的灵魂”这一形象比喻来形容人们蒙受苦痛的深重。此外,damné一词的涵义也可引申为被社会抛弃的人或社会与政治体系中的“贱民”。《国际歌》中的les damnés指的就是尘世间的不幸者。③ 1923年6月15日,《新青年》季刊第一期上刊出中共负责人瞿秋白翻译的《国际歌》。众所周知,瞿秋白是《国际歌》最早的中文译者之一。这位才华横溢的革命文人,还首次为歌曲配译了乐谱。瞿译《国际歌》(不妨称之为“新青年本”)最为人称道之处是Internationale(俄文为Интeрнационалом)一词的音译。在“新青年本”前出现的一些译本均采意译(如“第三国际党”),而瞿秋白则在副歌中采用“英德纳雄纳尔”(现为“英特纳雄耐尔”)的音译。这样一来,既保持了这首外来歌曲特有的神韵,又便利了汉语演唱,并且“令中国受压迫的劳动平民,也能和世界的无产阶级得以‘同声相应’”④。 然而,les damnés一词的汉译所面临的问题则有所不同。它直接指涉的是“起来”这一声革命号召的对象,因此必须为中国革命的政治主体所认同与接受。换句话说,les damnés的汉译必须切合中国革命的历史情境。因此,如何恰切地翻译这个洋范畴,关涉到它能否真正在中国的土地上扎根⑤。 怎样翻译才既不脱离原意,又能引起(没有共同文化背景的)中国民众的精神共鸣?“受苦(的)人”成为les damnés的汉译对应词,或许正反映出这一文化翻译内在的政治要求。我们知道,“受苦人”是中国革命话语中受压迫者的表述范畴,在革命文化中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例如,著名歌剧《白毛女》中就有一句经典唱词——“永辈子的受苦人,今天要翻身”⑥。可以说,中国革命叙事中的历史主体就是“受苦人”⑦。 由于瞿秋白在《国际歌》翻译上所作的开辟性工作,一般认为“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一句亦出自他的手笔。例如,维基百科有关《国际歌》的词条解释即反映了这一看法。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 我们来看一下《国际歌》“新青年本”的首节内容: 起来,受污辱咒骂的! 起来,天下饥寒的奴隶! 满腔热血沸腾, 拼死一战决矣。 旧社会破坏得彻底, 新社会创造得光华。 莫道我们一钱不值, 从今要普有天下。⑧ 原来,瞿秋白将проклятьем заклеймённый(les damnés的俄文对译)译为“受侮辱咒骂的”,而非“受苦的人”。因此,诸如瞿秋白高唱着“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慷慨就义之类的常见说法显然是讹谬之说。事实上,从les damnés到“受苦的人”——这一文化“翻译”的实现,中间还要经历一番漫长的曲折。 那么,“受苦的人”这个译法出自谁手? 据诗人萧三回忆,他与陈乔年合作,几乎与瞿秋白同时翻译出了《国际歌》。当时,他们的译本首先在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大学中国班上开始习唱。后来,随着这些学员归国派赴各地工作,萧陈版《国际歌》也就随之而传唱开来。从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起,全国各地传唱的是这个译本。另外,萧三还提出了他们的译本与瞿译的不同之处。他认为,瞿秋白“完全是根据俄译再意译为汉文的”,而他与陈乔年“则主要是根据歌词的原文法文并参考俄译而意译为汉文的”。⑨对此,一些瞿秋白研究的专家则持不同看法⑩。 我们且不去管这一争论。问题在于,“受苦的人”是否为萧三所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