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涛:吴亮先生还记得,最早认识的先锋作家是谁吗? 吴亮:你讲的是中国作家吧……1988年到1989年初,我有一系列文章谈先锋文学,反复强调这个概念,但在这个名号下面,没有指名道姓,谁是谁不是,采取布告式的,或者说宣言式的方式,把这个先锋文学人格化地来鼓吹来倡导。被认为是先锋作家是后来的事,但当时好像不这么提,说是文学探索啦,或者说是一种实验……究竟怎么命名我记不太清楚,比如说我最早评马原的时候…… 刘江涛:在《马原的叙述圈套》之前评过吗? 吴亮:我想想……这时间我不是记得特别清楚,我当时比较频繁地为一些作家鼓吹,通过专栏,一些作家作品评论,或通过一种言论的方式,那在1987年、1988年写得比较多。再往前,1985年到1986年的时候我曾经和程德培在《文汇读书周报》有一个专栏,从1985年的夏天,7月份一直做到了1987年年底,前后两年半。两年半两个人总共写了超过一百篇文章,每周一篇。那时候,这个专栏兼顾了不同的风格,要呈现出当代文学的多样性,要适当考虑平衡。虽没有明显的分工,相对来讲,在语言叙述方面或者在比较传统的作家里面,被德培评论的比较多一点。我评论的作家则比较新潮,当时一般叫新潮小说,但也不是所有人一致认可的。后来有个纯文学讨论,我记不太清楚它发生在哪个时间,什么叫纯文学我也不太明白。我最早在1986年在《中国青年报》发表过一篇题为《谁是先锋作家》的短文,现在有人在做这个研究,我不知道当年还有谁这么提,我没有功夫做研究去确定这个概念发生的时间。 刘江涛:现在很难说写的第一篇先锋小说评论是哪一篇了? 吴亮:很难说,对我来说,这个一点都不重要……我觉得我主要还是在写那种布告式的文章,就是宣言。 刘江涛:就是古代那种点评式的? 吴亮:不是。我什么都写,短评、报纸专栏、作家点评,然后是作家论,或者是一种现象描述或展望,什么都来一点。 刘江涛:大家一提到当时的先锋文学,往往就想到《马原的叙述圈套》,但它可能遮蔽了很多先锋评论,甚至遮蔽了吴亮先生自己其他的先锋评论。能否举几篇评论,可能在80年代很重要,但今天被淡化甚至被遗忘的。 吴亮:从自己的写作记忆来讲,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再让我兴奋,因为我关心的事情太多太杂,那么多年过去了,而且中间隔了一个脑子松懈充满惰性的90年代,对我来说很致命,这十年非常致命。假如你还记得我在网上发的“80年代琐记”,尽写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似乎我在故意忘掉一些重大事件,故意说这个才觉得比较有意思。 刘江涛:所以我一开始就问,最早见到马原、余华是什么场景什么场合,比如一起吃饭,书店邂逅,还是会议上? 吴亮:当时我和程德培在作协理论研究室时,几乎每天都有人来访,经过上海,或者在上海写作,他们去《收获》多半会顺便到我们办公室来坐一下,同行到作协来办事,肯定都要见见我和德培,聊一聊。这种事情太多了,我当时没有记日记的习惯。 刘江涛:别人可能会说起传奇性的一些细节。 吴亮:没有,我不会编故事。 刘江涛:那你最早关注到马原这个人,还是马原的小说? 吴亮:马原是我的好朋友,问题是后来有不少选本都选了我这篇文章,再谈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好像我在80年代就写了这个文章,那完全是一个错觉。但是我想我这个文章的确比较特别,这可能是很多人选我这篇文章的原因。我把马原作为一个叙事学的典范来谈论,那个时候也没有太多的叙事学方面的理论让我参考,可以说我是没有什么理论凭据地在解释马原。 刘江涛:可不可以这样讲,先锋最大的优势就是叙述,或者说是形式。 吴亮:好像是1993年,大陆作家代表团去台湾,参加《联合报》搞的一个叫“海峡两岸文学”的会议。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可能是第一次国内比较庞大的作家团队到台湾去。带队的是王蒙,王蒙当时已经不做文化部长了,还有刘恒,海外过去的有李陀、黄子平、阿城、刘再复、高行健,上海有李子云、程德培和我。当时我为这个会议准备了一篇论文,《回顾先锋文学》。回顾式的,副标题还点明“兼论80年代的写作环境和文革记忆”。这个文章后来《作家》发表了,是1994年、1995年吧,做了一些删节,删得不多,但是比较关键——1989年的一个变化造成的文学后果。 刘江涛:这是1994年的事,那么往前推呢? 吴亮:在这以前,没有大的文章来谈先锋文学。我只是用理论语言来鼓吹这个先锋文学,就像一个人在什么地方叫阵,隐隐中感到先锋文学面临着好多误解与歪曲,面对好多批评,说这类文学脱离人民脱离时代,读者抱怨看不懂,诸如此类。这个你可以翻翻《文学角》的合订本。至于具体作家评论,除了我和程德培那个《文汇读书周报》的专栏“文坛掠影”,我还有一个专栏是在1988年给天津《文学自由谈》写的“微型作家论”,其中有一组写的都是先锋作家,孙甘露、余华、莫言、残雪……当然也写过一些我熟悉的作家,王蒙、张贤亮、刘心武、王安忆等等。 刘江涛:区别于李陀、程永新这些人,我印象中没有一个先锋作家是吴亮先生把他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