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7.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0677(2009)4-0083-06 郭惠芬曾在《中国南来作者与新马华文文学》一书中说:“从1919年到1949年,在新马文坛上创作过文学作品的华文作者中,能够确认南来身份的作者至少有159位。在这30年的新马华文文学历程中,如果没有这批南来作者在新马文艺园地里辛勤拓荒和努力耕耘,新马华文文学就不可能发展成蔚为大观的局面;如果没有这批南来作者支撑着新马文坛,新马华文文学也不可能有各个时期的文学成就。”① 事实的确如此,如果没有林独步、拓哥、冯蕉衣、邹子孟、连啸鸥、刘思、谭云山、罗依夫、桃木、铁戈、絮絮、曾玉羊、张楚琨、张曙生等这些南来诗人的创作,当时的马来亚华文诗坛一定显得寂寥而沉寂。因而,有些论者指出,新马华文诗歌在20世纪20年代诞生后,首先面临着“文库空虚”的局面,必须要借“他山之石”——中国新文学作为自身发展的动力和资源。既然这个时期华文诗歌的创作者基本上以中国南来作者居多,再加上华人圈内中国意识渐趋浓厚,向中国五四新诗取经学习显然是顺理成章之事。为了更好说明中国新诗坛对新马华文诗坛造成影响,我们简单地将这两个诗坛对应起来梳理如下: 五四新诗以“文学研究会”和“创造社”两大社团为主体,在艺术上分别开创了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诗风。1921年1月成立的文学研究会,树起“为人生而艺术”的大旗,聚集了五四运动前后出现的众多诗人如胡适、刘半农、周作人、刘大白、俞平伯、沈尹默、康白情、朱自清、冰心、王统照、叶绍钧、刘延陵等。他们的诗作大多面向社会、关注现实,探索并表现人生。他们结合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现实,注重对社会黑暗的揭露和对于灰色人生的嘲讽,并在艺术上勇于探索和创新,“反映在艺术形式上,就是使得中国新诗更加注意了艺术技巧的追求和诗歌形式的规范”②,很多诗作体现出质朴率真的现实主义诗风。这种诗歌风格对新马华文诗歌的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与积极的作用。请看马华诗人冶襄的《怀疑》: 世间一部分人,/洋楼天天住着,/汽车天天坐着,/妻妾天天拥着,/麻雀天天搓着,/大烟天天抽着。//咳!失业的人们,/可怜失业的人们,/穷、愁、病、饿、死着。/同是人类,/一在天堂,/一在地狱,/人间的苦乐为何这样不平均呢? 这首诗运用对比的手法,突出表现了贫富不均的社会现实,对下层劳苦大众——“失业的人们”充满了人道主义的同情,隐含着对社会不平的抗议。很显然,这首诗和刘半农的诗作《相隔一层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屋子里拢着炉火,/老爷分付开窗买水果,/说“天气不冷火太热,/别任它烤坏了我。”//屋子外躺着一个叫化子,/咬紧了牙齿对着北风喊“要死”!/可怜屋外与屋里,/相隔只有一层薄纸。 不论是对比的手法,还是批判的主题,两首诗都是极其相似的,前者受到后者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当然,从艺术技巧来看,刘半农的《相隔一层纸》稍高一筹,多了情境的设置,对比更加强烈。 1921年7月,如“一支异军突起于日本留学界中”③ 的创造社在日本东京成立,标志着以郭沫若为代表的浪漫主义诗派崛起。创造社成员主要有郭沫若、郁达夫、成仿吾、张资平、郑伯奇、穆木天、王独清、洪为法、敬隐渔等。他们尊崇“为艺术而艺术”的创作原则,认为“诗的本质专在抒情”,④ 诗作注重表现主观自我,创造了一个大胆诅咒黑暗现实的自我抒情主人公形象,具有强烈的反帝反封精神和积极向上的浪漫主义特色。不过,在前期,创造社诗人受到五四时代精神的感召,写下了大量的抒发强烈爱国主义思想感情的诗篇,火山喷发式地倾吐个人的郁积、民族的郁积,独树一帜。而到了后期,创造社诗人则开始重视与强调文艺的社会使命,与文学研究会诗人们“为人生而艺术”的主张隐然有相合之势:诗人必须肩负起反映时代精神、鞭挞社会黑暗和赢取光明的社会职责。1925年的“五卅”运动之后,创造社诗人群发生分化,创造社的旗手郭沫若同早期那种唯美主义的艺术观告别,与太阳社同仁一道提出了“革命文学”的主张,提倡“到兵间去,到民间去,工厂间去,革命的旋涡中去”,书写“表同情于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的写实主义的文学”⑤。 当然,前期创造社的积极浪漫诗风对新马华文诗坛还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我们来看马华诗人邹子孟的《毁灭与沉沦》: 他是创造者呀!/那鲜红的火花,/是他的热血;/那怒汹汹的高潮,/是他的泪涛。/他的热血,是为我们才迸发;/他的泪涛,是为我们才高涌。/迸呀,我们也得尽力的迸呀;/涌呀,我们也得尽力的涌呀!/毁灭这宇宙,沉沦这地球,/创出新的宇宙,造出新的地球。 如果隐去作者的姓名,很多人肯定误认为这是郭沫若的诗作。诗人显然受到了郭沫若诗集《女神》的强烈影响,才会塑造这样一个具有彻底破坏与大胆创造精神的新人。这里,人的自我价值得到了肯定,人的创造力也得到了承认,感情奔放无拘、真实自然,表现出彻底的、不妥协的、战斗的、雄强的民族革命精神。另外,诗人谭云山到马来亚后所写的诗作就更不用说了,“这是一点星星的火种,/伊将燃了,伊将燃了,/伊将燃遍全世界,/使全世界开遍灿烂的火花。”(谭云山:《献诗》),将创造社的浪漫主义诗情推向了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