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310(2009)-02-0011-08 在《诗歌报》与《深圳青年报》举办的“中国诗坛1986现代诗群体大展”上,获得登场机会的“诗歌流派”共计64家,[1]其中明确标明来自四川范围的达11家之多。① 大展用公开发表形式使四川第三代诗歌集束亮相,这既显示出该地域诗群力量的强大,同时也将它们传播到了更广范围。② 但是,四川第三代诗歌并非1986年冒出来的雨后春笋。早在1982年10月,四川高校各路诗人代表就啸聚重庆“西师”(西南师范大学),率先提出“第三代人”口号;1985年,成都以“四川省青年诗人协会”名义编印的《现代诗内部交流资料》,开辟“第三代诗人自选诗”专栏;第三代诗歌代表流派,如非非主义、莽汉主义等,也于此前结集人马,挑出旗号;出现于文学史的代表诗作,如李亚伟《中文系》、杨黎《怪客》、周伦佑《带猫头鹰的男人》等,也于1984年左右写成,并以各种形式传播开来。可以说,大展之前,四川诗群旗幡招展,民刊星火激荡,诗人穿梭往来,盆地之中第三代诗歌早已鼓声阵阵,圈子自成,且与外界互有联系,秋波频递。 如此势态形成,显然不仅是诗人创作之功,它还与复杂的诗歌传播活动紧密相连。对此进行一番考察,无疑有助于认识蜀中第三代诗歌的生成境遇,也有益于探析1980年代诗歌的历史现实。埃斯卡皮《文学社会学》认为,文学传播“可以从发表行为和发行的圈子这两方面来谈”[2],第三代诗歌传播无疑也体现在这两方面。但由于其长时间的民间地位和地下性质,这两方面与公开刊物上作品的传播显然有所不同。事实上,在传播场所、活动城市、行为方式等方面,四川第三代诗歌都有着独特面貌。其发展和传播,一开始就与大学校园、城市空间、自办刊物等紧密相联,并与“环滁皆山也”、偏居西南而又自成整体的四川地域特点有所关联。那么,四川第三代诗歌究竟怎样在传播,其行为和圈子是怎样的,其传播与时代风潮有何关系,它们给当代文学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呢?这些问题,正是此处从文学社会学角度来考察的重心。 一 大学“民间”:从1982年“西师”聚会说开 经过19年轮回,1982年国庆节与中秋节再次于同一天重合。三天假期,部分高校诗人代表于“西师”聚集:“三个主要方面军在这里汇合了:成都的胡冬、赵野、唐亚平等5人代表四川大学、成都科技大学、四川师范大学三校诗社,万夏和朱志勇等代表南充师范学院,廖希和马拉等代表重庆师范学院、重庆大学、西南师范大学。”近30名诗人在这“争吵的三天,狂饮的三天,白热颠覆的三天”之后,正式提出“第三代人”口号,并决定出《第三代人诗集》。[3]此前夏天在成都策划“聚会”时,万夏、胡冬、廖希等人就认为:“如果我们联合起来,肯定可以和‘朦胧诗’打一架了。我们的诗歌毕竟和他们不一样……”[4]206尽管还不能明确称之为第三代诗人,但这般“联合”,却使他们“不一样”的诗歌传播了开来。万夏回忆:“刚刚去的时候,大家就聚在一起,20多个人,轰轰烈烈的,把所有诗歌全部摆在桌子上搁起,一大堆啊。还真是一场盛会。我记得我们挤在一张桌子边,床上、桌上、地上全部都是诗。”[4]207此般热闹非凡,却正是他们的一种诗歌传播方式。从这次非校方组织活动可见,四川第三代诗歌传播一开始就与校园紧密联系,且表现出了强烈的民间性质。 其实,1982年前后高校文化氛围,对四川第三代诗歌传播的影响,首先就值得注意。高校是社会重要组织,有着特殊的年龄群体和知识结构,它既敏感着时代思潮、社会氛围的变化,又推动着这些变化出现。随着大学招生制度改变,社会思想意识开放,各种新颖思潮涌进校园,全国高校气象一新,兴起一阵学生办刊热潮,“据不完全统计,1978—1980年全国有100余所高校编印出版了大学生文学刊物约200余种”。[5]四川高校中,也出现了十分频繁的校际交流和学术活动:“1980—1985年,全省高等学校共聘请长期讲学的外籍语言学专家和教师444人、短期讲学的专家938人;共派出考察、讲学、参加学术活动等各类人员572人次;有19所院校先后与美、英、加等国的近100所大学或组织建立了教育交流关系,根据协议进行了人员、图书资料、学术论文等方面的交流;有24所院校先后接待外宾3000多批、44000多人次。”[6]1026如此状况,无疑有利于增强学生思想文化活力,为诗歌传播营造氛围。那时,校园里“到处都能遇到诗歌,教室,树荫下,图书馆,街头报栏,书籍扉页,联欢会,夜间散步——因争相搀扶一个俄语系女生(娇喋喋扭了脚),手指头细腻了好久好久——所有的开场白。春天的阔叶林和街头梧桐诗兴大发”,[7]716钟鸣如此描述“西师”。成都高校也是“有很多文学社团”,“经常开讲座”,如欧阳江河的诗歌讲座就“一发不可收拾”,[4]413受到热烈欢迎,“有的大学讲过两到三次,像川大。陆陆续续的,持续两三年”。[4]433广泛意义上的第三代诗人,如钟鸣、尚仲敏、胡冬、赵野、唐亚平、万夏、李亚伟等,该时期都正在大学里“轰轰烈烈”“甚嚣尘上”。[4]337后来领军“非非主义”的周伦佑,也在西昌农业专科学校做着图书管理员工作。身临其中,东风凭借,四川第三代诗歌自然易在大学园林里纵横开来。 那么,四川第三代诗歌在校园中究竟是怎样传播的呢?其中,相互传抄、朗诵交谈、自办刊物、朋友来往,以及标新立异的行为,都成为了盛行的传播方式。1980年进入南充师范学院的万夏,看到中文系学生张贴的文学专栏,故而“把自己写的东西恭恭敬敬地誊写出来,拿给几个老哥哥看,他们说写得好写得好”,继而“大家相互崇拜,相互影响,那时候有一点儿什么好东西立刻就相互抄。”[4]197-198 1981年进入四川大学物理系的覃贤茂,在“第一教学楼宽大的门厅中”,看到赵野等办的第一期“白色花”黑板报,随后加入这道“奇异的风景线”,“作长夜之谈”,“谈诗歌,谈人生,谈爱情”。[4]336校园中第三代诗歌,正是在这种专栏板报、誊写传抄、交往谈论之中展开了传播。在僻远的南充师范学院,学生自办刊物大量涌现,万夏等人办《彩霞》、李亚伟和胡玉办《刹那》,“这两伙诗歌墙报作者又因都用金盾牌硬面记录本写作而合并成《金盾》。”[8]几人聚合组成莽汉主义诗派雏形,并通过公开朗诵形式传播“莽汉诗”。万夏回忆:“我当时把‘莽汉诗’拿出来朗诵的时候,包括我们学校的写诗的和不写诗的,以及社会上一些朋友,全部都目瞪口呆。他们就是觉得更像谩骂,哈哈,更像一场谩骂,吵嘴”,尽管一时不被接受,但这种异质诗歌强烈冲击了学生的审美观念,“后来就是这些反对的人,写的诗歌也开始像这样子了。他们后来想啊,觉得,这些东西恰恰是他们需要的。就在那半年多,人人都在写‘莽汉诗’,包括我们学校的这些。”[4]214这也正是校园内第三代诗歌传播的一个代表性例子,这些传播也不仅限于以上所提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