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人们对红火数年的“青春写作”给予何种评价,有一点共识却是逐渐形成了,即“青春写作”所体现的代际差异,“去意识形态化”,以及青年亚文化的特有风格,在中国大陆文学史上独树一帜。毫无疑问,它不等同于历史上的青春写作,也逸出了中国现当代文学既有的创作格局,带有21世纪文学的某些新质。本文试对其与网络的互动关系加以探讨。 一、“青春写作”:80后90后的精神标记 20世纪80年代的思想解放运动,在否定专制岁月的同时寻找中国人的新路,20世纪90年代的市场大潮,又在否定某些传统精神的同时打开了中国人的感官,再过十年,跨进了21世纪,我们又要用什么样的字眼来描述中国人的状态呢?也许80后,乃至90后的精神状态是找到答案的一个途径吧。 在中国传统社会,青少年一般是没有发言权的,注重传统的国度,“半部论语治天下”的现实,人们看重的是老年人的经验和权威,按照美国著名学者玛格丽特·米格的“代沟”理论,我们在很长的历史阶段处于“前喻社会”,① 而欧美发达国家进入“后喻社会”② 的现实,大概推迟了50年才在中国大陆出现。虽然民族、文化、国度不同,但历史却常有惊人的相似之处。或许人类社会进程就有相近的定数,定数即规律。“后喻社会”虽然已具雏形,但青少年一代仍然无处发言。由于某种文化在蓬勃生长,发言的欲望逐渐强烈,终于改压抑为宣泄,借两个宣泄口奔涌而出,一是“新概念作文”,一是网络,而两者均以“青春写作”为表达方式。也许,《萌芽》的文学策划者当年并无那么鲜明的文化预见力,但却在有意无意的某种“改变写作规则”的意图中,点中了命脉,开启了闸门。于是,与技术日新月异,发展疾速如风的网络相互呼应,“青春写作”蔚为大观。按照“有需求就有市场”的规律,反而观之,其实“青春写作”的基础,又恰恰正是被当今社会标之为“80后”与“90后”的一代。 一个不争的事实在于青少年读物链条的“断裂”与“链接”。断裂在传统作家文学生产的供应链,链接则完成于80后、90后自己的写手,80后生人书架文学读物目录的变换就是明证—— 从单纯明快承继父辈观念的《小朋友》、《少年文艺》,到试图进入青少年精神世界的汪国真、席慕容的诗,琼瑶等海外言情小说,从郑渊洁的《童话大王》到秦文君的中学生系列,以及铁凝、曹文轩等“主流作家”的少年小说……而对中国2亿5千万少年儿童,这个庞大群体的需求量来说,中国作家对这一“年龄段”的创作不但力量薄弱,而且供应量极少。传统“供应链”的终结可能发生在1998年3月——网络上出现了台湾大学生蔡智恒(网名:痞子蔡)的长篇小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的连载。痞子蔡以平均两天一集的速度,从1998年3月22日到5月29日,费时两个月零8天在网络上完成长达34集的连载。海峡对岸,一位大学生个人的写作行为,为80后文学带来了巨大的启示,“第一次亲密接触”所具有的“轻舞飞扬”的风采,顿时折服了无数年轻的网民,迎合了他们青春的渴望,无数次的“亲密接触”由此发端。仿佛推开了一扇窗户,仿佛沟通了一条水渠,网络写作一发不可收拾。80后生人终于在中国网络中造就了一次关于“青春书写”的文学运动。③ 从1998年到2008年,在十年的光景中,无数年轻的网民在网络共同完成了“青春写作”的文学运动,视其为运动,也正是透视此种“青春的自我书写”背景所体现的两种“断裂”:新老两代价值观念延续上的某种断裂;原有社会文学系统提供“青春读书系列”供应链的断裂。于是青春写手因势而动,对接了青少年一代“精神断层”后的阅读期待,形成一种真正的“自我循环”:“自己写、写自己、自己读”。④ 除了阅读层面上的普遍认同,我们更看重某种精神上的呼应,青少年一代显示了将青春写手视作他们“代言人”,视作他们行使“话语权”的领袖,视作他们青春文化的偶像。80后对韩寒《三重门》的高度肯定,对其不上大学的人生选择普遍认同;对郭敬明《左手年华,右手倒影》中青春成长叙述的痴迷,对其所有作品“粉丝”般的无条件喜欢;对春树《北京娃娃》、《长达半天的欢乐》的青春叛逆,乃至处于边缘的另类生活的激赏;对张悦然等青春疼痛感觉的自恋式的珍爱……等等这些其实都在表明“青春叙述”成为他们——“我们这一群人”豪迈的宣言:仿佛在说,在不断地说,我就是我,我们就是我们,这世界无奈于我,更何况父母个人?青春的欲望成为“青春写作”的内在支持,而作品所表述的深层价值观就更带有80后的精神印记了。 二、网络:伴随青春期成长 假如说21世纪中国有什么事物发展的速度最快的话,我以为当首推网络。不少经济学家都反复说到“跨越式发展”对于发展中国家的重要性,网络在中国大概就属于“跨越式发展”。最新的互联网报告表明,除日、美、韩三国在网络普及率上遥遥领先位居三甲以外,中国已经位居世界第六,接近俄罗斯,直追巴西。回顾中国网络发展史,我获得了印象较深的概念,即“两个十年”,一个是技术的十年,从1994-2003年;一个是普及的十年,1999-2008年。前者属于技术,后者属于社会,因为网络随着电脑进入大城市的中国家庭大约在1999年,这也与世界“网络影响期”(1998-2002)大致吻合。 “两个十年”概念,与我对“80后”的研究有了直接启发,于是在80年代生人中有了“前80后”(1980-1984年出生),“后80后”(1985-1989年出生)的概念,除了社会学“五年一代”划分的影响,更为重要的一个参照标志在于1985年出生的人,在1999年恰好14岁,作为青春期开始接触电脑。确定“后80后”的理论依据还在于,一个人在青春期世界观未形成之时接触电脑,与世界观基本形成后接触电脑,会产生不同的影响力以及导致不同的世界观。在此理念以及不同专家质疑“80后”的反思过程中,“网络一代”的概念渐渐清晰,即打破“十年一代”的零位对接模式,将网络对中国青少年的影响定位在1985-1994年出生的一代。就网络的普及与影响提供的媒介环境看,从网络传播生态的成熟与丰富程序上看,也许将这十年出生的一代人称为中国的“网络一代”会更加贴切与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