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以来的中国文学也可称为“新世纪中国文学”。言说和使用这一概念,并以此考查新世纪10年来的中国文学进程,其意义在于:一是力图表述新时期30年来文学演进的实质,即30年来的变迁最终历史地形成了一个怎样的文学;二是期望深入阐释这种当代文学的新形态,并展望新世纪中国文学的未来。 更具现实性的“人的文学” 新时期30年来的文学无疑是个动态发展的整体。我们立足于新世纪以来10年的中国文学,并将其作为一种典型的、更具全面性和深度的“新世纪文学形态”来探讨,这与30年的整体观并不矛盾。相反,我们应认识到,新世纪10年的中国文学是20世纪后20年文学发展的一个历史结果,并不构成对之前文学进程的断裂,而是合乎逻辑的自然发展,一个初具规模的“新的文学”的完型化。这是正确认识新世纪中国文学特征的基本前提。也就是说,这10年来的“新世纪中国文学”更全面、更具深度地印证和体现了新时期肇始的一以贯之的时代精神,这是一种在改革开放旗帜下面向未来的新的现代精神。新世纪10年的中国文学所呈现的新的文学生态和形态,其基本性质是30年来中国所创造的新现代性的文学体现。这种“新现代性”的要旨,就是一种基于物质和精神相协调的“生活现代性”,它走出了20世纪那种“启蒙的精神现代性”和“革命的政治现代性”时代,而开始重建更具生存实在性、民生实在意义的新生活,重建这种在民生中人的现代生活感性。从此意义上说,新世纪中国文学在本质和历史维度上,是我们这个新时代更具现实性的“人的文学”。 以“现实精神”为主导内容 新世纪10年的中国文学已形成新的文学生态和形态,它以“现实精神”为主导内容。旧的“现实主义”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后,即被某种程度地悬搁起来,起码在当时中国的文学批评和观念层面是如此。由于突飞猛进的先锋写作和背弃旧“现实主义”理论批评的双重挤压,“现实”连同其“主义”都粉身飘散了。也许自所谓的“新写实”小说始,“现实”又顽强地恢复了文学活力,但整个90年代渐趋定型的“纯文学”观与文学创作中萌动和持续生成的“现实”因素形成了巨大隔膜,在先锋观念、后现代主义笼罩下,文学的“现实精神”显然被压抑和遮蔽了。新世纪10年的中国文学根本改变了这种状态,并使“现实精神”成为稳健而真实的主导潮流。毕飞宇的《玉米》、陈应松的神农架系列、曹征路的《那儿》、夏天敏的《好大一对羊》、王安忆的《发廊情话》、迟子建的《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罗伟章的《大嫂谣》等,几乎所有著名的中短篇小说都在加大这种现实精神的趋势;长篇创作更是如此,林白的《妇女闲聊录》、东西的《后悔录》、王安忆的《富萍》、贾平凹的《秦腔》、余华的《兄弟》、王蒙的《尴尬风流》,以及不无狂想与神奇风格的莫言的《生死疲劳》,都突显了“现实”作为一种文学精神的普遍存在。这在诗歌与散文创作中同样显明,甚至形成一种遍及小说、散文、诗歌领域,直面“底层”现实的“底层写作”。然而,这并不能沿用旧的“现实主义”概念来加以评说,因为在经历了20世纪后期一场纯文学,尤其是先锋写作和后现代主义的审美洗礼后,“现实”已不再是“主义”,更不能再按欧洲式文学思潮的时间性演进来框定,也不是“创作方法”的意义。但“现实”一词仍无比重要,它更具有文学精神向度,具有在新现代性生活境遇下的民生关怀、世俗建设、本相追问,具有直面矛盾的人性人情、坦诚精神、朴素的诗意、创造精神,乃至于具有对共同体和人的生存状况的忧患,所有这些必然导致在文学审美表现上整体的“现实精神”趋势。我们已不能在反映论意义上谈论“现实”及其文学表现,而生存论或存在论意义的“现实”则启示我们,新世纪中国作家写作的核心问题,始终是如何使文学更具现实意义。这在王蒙,其“风流”也“尴尬”;在铁凝,其小说便可用“笨花”隐喻。这种“现实精神”是有局限和妥协的,因而更是一种真实处境,作为新世纪中国本土性的文学精神,它是“现实”地直指世道人心、世态人情。因此,我们应在这样更精微的层面,理解新世纪10年来的中国文学。 以生活美学为底蕴 新世纪10年的中国文学,还表现为一种生活化的文学新生态和新形态。由于在新现代性文化语境下,日常生活中的世俗精神拥有重要价值,因此大量的日常生活细节在作品中流淌,成为其重要的表现特征。同时,建立在特有生活基础上的打工者文学、80后一代文学以及网络文学,也以其特有的“身份政治”,打破自20世纪后20年所形成的专业化作家文坛,从而扩展了中国文学新的生活领域,精英文学和日常生活的界限趋于模糊,这也许是新世纪中国文学所带来的最大的变化。从此之后,我们将在生活的意义上理解文学,也许哪里有生活哪里就有文学,所谓文坛和文学,都将由特定生活中的人群和社会来定义和构建,谁也无权垄断。 以写作的文学观为伦理 新世纪10年的中国文学使一种写作的文学观得以出场。“写作性”的文学而不是“创作性”的文学成为我们划分什么是“文学”的底线伦理,“精英性”的文学及其创作只是“大文学观”视野下文学的一部分,而非全部。同时,“写作”的意义也将在一个电子传媒时代得以彰显,这就是进行文学“自由书写”的独特性及其价值意义。最终,作为“写文化”形式之一的文学“写作”得以极大的扩展,也宣告新的文学生态和形态的生成。 总之,以现实精神为主导精神,以生活美学为底蕴,以写作的文学观为伦理,这是新世纪中国文学的人学形态,它将导致一种增量的文学。此时,作家、作品将不断持续“增量”,而不是像20世纪大部分时期的不断“减量”。尤其在一个老龄化社会与和平发展的年代,增量的文学将成为一大趋势,全面生长和良莠不齐中自有局限,但这也是真正的文化和文学生态。应该说,在21世纪,理性和宽容将是我们应具有的基本文明素养和文学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