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仁罗布是一位在西藏文坛上艰苦跋涉的青年作家。他的作品数量虽然不多,但可以说部部是精品。特别是近几年,他厚积薄发,焕发出极强的创作生命力。2004年《西藏文学》第4期上的《前方有人等她》、2005年《西藏文学》第2期上的《雨季》、2006年《西藏文学》第4期上的《杀手》、2007年《西藏文学》第2期上的《界》,这几部作品以其不菲的成就,使次仁罗布成为西藏文坛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他的《界》获得了第五届“西藏新世纪文学奖”。颁奖词中是这样描绘他的作品的:“《界》通过进入别人的生命那样高超的技巧,向读者展示了僧与俗、生与死、爱与恨等种种复杂的关系,描绘了一部西藏封建农奴制末期的世俗画,让人深感藏文化中魔幻与现实交织构成的十足吸引”。①通观这两年西藏文坛的短篇小说创作,毫无疑问《界》是最美的收获。 《界》以多重视角讲述了龙扎谿卡庄园人物之间50年的爱恨情仇:查斯的母亲由于没有能力还清德忠家的十块银元而被迫卖身给德忠老爷家,被德忠老爷玩弄有了身孕之后,被迫嫁给厨师单增,生下了查斯。查斯八岁时母亲病死,做了德忠家的仆人,后在一次打牌中德忠夫人把查斯输给了德忠老爷的妹妹芩啦,被带到了偏远的龙扎谿卡庄园,放牧、做仆从。后陪少爷格日旺久去拉萨学习,在被少爷玩弄有了身孕后,被遣送回龙扎谿卡,由老太太做主惩罚性地将她嫁给了最丑的驼背罗丹。七年后,少爷在一次醉酒后死去,此时查斯和少爷的儿子多佩已经七岁了,失去儿子的芩啦为了让多佩成为受人尊敬的人,便将他送到佛堂剃度。儿子的出家使查斯的生活更加孤苦悲凉,她将这一切归罪于让她失去儿子的芩啦身上,她的心里有太多的仇恨。而已经身入佛门的多佩看到人世间太多的悲苦和母亲的仇恨心理,更一心向佛,母亲查斯让儿子还俗陪伴自己的希望破灭,于是非常绝望,她就毒死了自己的儿子,然而儿子多佩临死前的话语让查斯幡然醒悟。在多佩死后,她用心雕刻六字真言,以求赎回罪孽。 一 作为一名生于雪域长于雪域的藏族作家,次仁罗布十分熟悉自己的民族,他将自己对本民族的思考熔铸在创作之中,对生活在雪域高原的子民的精神面貌和世俗生活进行了描写。要真正地理解和感悟这位藏族作家通过文本所传达给我们的极具民族特性的民情风习、文化精神乃至思维方式,就必须深入地了解作为次仁罗布小说创作源泉的具有浓厚宗教色彩的藏文化。因为宗教意识是开启藏民族心灵秘密的重要钥匙,也是解读藏民族题材作品的有效途径。 藏区独特而浓厚的宗教文化是次仁罗布进行小说创作的精神原乡和民间资源。佛教传入西藏后,佛教的哲学思想和价值体系仍为藏族精神文化的主体和核心,引导、影响着藏族文化的方方面面。佛教的生死轮回、因果业报等信念促成藏族人重来世、轻现实的人生观,追求生命的解脱与来世的幸福成为人生的最高价值。 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藏族作家,次仁罗布天然的生活在这样一种宗教氛围中,他的作品大都植根和取材于他所熟悉的深远而悠久的藏族社会历史生活,以最朴实的语言叙述最本真的事实,最大程度接近藏文化的根源。在小说《界》中,他对十三世达赖喇嘛时期藏民族的现实生活进行了描绘,充满着宗教的轮回思想。从中我们都能窥探到宗教观念对其小说的影响和渗透,这也是他众多小说生存的语境。但可贵的是次仁罗布并不将此作为吸引读者的筹码,在小说中对宗教进行表面的神秘主义的渲染,而是走入藏民族的本真生活,游刃有余地将其作为审视世界的思维方式和展现文化精神的载体。通读他无论是最初还是近期的中短篇小说我们能够深切地感受到那充溢其间的浓厚的宗教文化氛围,无论是其中隐含的宗教观念,神秘的宗教传说和仪式,还是故事中匍匐在宗教脚下的芸芸众生,都使我们深切地感受到迥然不同于其他作家所带来的阅读经验和审美感受。 在《界》里,作者完全隐匿了自己,不动声色地描写了普通藏族百姓身上的宗教意识。在作品中,有对宗教神圣的描写,还有普通民众对宗教虔信的描写。如当喜齐土丹丹巴尼玛活佛圆寂时,作品写备受苦难生活折磨的驼背哭得眼睛下有两道泪渍,像是干枯了的小溪,说“活佛去得让人没了主心骨”。此外我们还看到多佩对宗教的虔诚,他一心向佛并以自己的死向母亲宣扬了至高无上的佛法精神。而作品最后,查斯在儿子死后,也幡然醒悟,“他听到了她的心忏悔地抖动,从那里正在升腾最自然最纯洁的情感,她们像泥污不染的莲花,在她的思想里绽放、驻留。”她对要带她走的管家说:“今生我做了许多罪孽,你想可怜我,就给我留个榔头和一把钢刀,我要在岩石板上刻一千幅六字真言。”作品最后写道:“来朝佛的人们给她施舍糌粑和零钱时,发现她的眼睛已经瞎了,下身瘫了,但她刻的字愈发飘逸隽永。人们情不自禁地说,她是在用心雕刻,以求赎回罪孽!”作品充满强烈浓郁的宗教意蕴。这样一种虔诚的宗教意识,可以说是一种集体无意识,它浸弥在藏族的生命之中,弥漫在每个民众的心中。次仁罗布对十三世达赖喇嘛时期的社会宗教意识进行了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