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利·苏和德拉德·苏的《华裔美国人的性格和精神健康》一文认为华裔的文化身份构成,受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观、美国文化价值观和种族主义三大因素之间相互制约和冲突的影响而最终形成 “边缘人”、“华裔美国人”和“传统的中国人”三种认同观的观点。①笔者以为,这也大体适用于描述在两种或多种文化并存下的精神模式、价值观念、情感和追求本真生活的华文文学(如泰华文学)的价值阐释和审美判断。 泰华作家和评论家曾心被称为泰华文坛的“主将”,在小说、散文、诗歌等方面创作甚丰,并且尤以文学评论成为其“十八般武艺中的一个强项”(泰华文学领军人物司马攻语),他将近年来发表的59篇文章结集出版。诚如其文集的命名,“给泰华文学把脉”,作者的立意与忧思跃然纸上。而由于“在泰华文学中,文学评论是个很薄弱的环节,写评论的人少,文章也少见,能出文学评论专集的,更是凤毛麟角,寥若星辰”②。曾心既为泰华文坛批评的主将,那么,《给泰华文学把脉》无疑便具有了泰华文坛风向标的意义:同样的,透过曾心的视线,我们不难把捉到泰华文坛的脉象。 《给泰华文学把脉》既涉笔泰华文学发展的脉络、泰华诗文的风景、泰华文坛的纷繁,又用情于对泰华文学先贤故旧的忆念,坦见于对他人或自己文稿的序跋,以一种从容沉稳的姿态,对泰华文学的历史流变及其现实发展进行了一次颇为广泛而深入的“望、闻、问、切”。如果说,文学评论一个重要的现实价值和文化功能就在于梳理和指点当下的文学创作和走向,推进文学的发展,甚至引导和提升社会的精神品质和审美素质,那么,作者当有其所秉持的价值理性和文化立场。我们注意到,《给泰华文学把脉》其核心价值理念是贯穿始终的。 对于泰华文学的发展与文化取向,曾心或者直言或者认同:“泰华文学受到中国轰轰烈烈的‘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波及与影响”③;“但不管新移民、老移民,甚至是他们的后裔,在他们的文化、文学磨合后,并不是完全‘无根’的。在他们作品中还会或明或暗,或深或浅,隐埋着一条不随时光推移而消失的‘根’;‘中国人无论被西风吹到天涯海角,那片华山夏水还是永远留在心中,人往往是文化的人,对于新移民来说,纵然是失落文化身份,也总逃不脱中国性执念。“中国情结”已作为一种集体无意识不停地唤起飘零游子心灵深处的家园记忆和乡土情感’。这是因为文化是血液里面的东西,任何输血的办法都改变不了它的血质与血型”④。 而随着“泰华文学进入九十年代,由于政治转向开明,经济快速发展,泰中友好加强,创作环境宽松自由,原来改行从商,或封笔多年的老中作家,纷纷‘上岸’与‘出山’。……手中那管笔,还能较自如地以笔写心,以笔写大世界”⑤,于是,这近一二十年来活跃于泰华文坛的作家几乎都进入了曾心的“诊域”:司马攻、梦莉、陈博文、姚宗伟、征夫、黎毅、林蝶衣、岭南人、老羊、白令海、庄牧、刘扬、佟英、黄重先、马凡……。透过作者的牵引,我们触摸到了泰华文学的寸口脉搏,但无论“洪脉”“细脉”,流贯期间的,根本上说无不是“美善统一”这一中国传统的审美价值观。 “美”与“善”分别属于艺术和道德这两个不同的范畴,经由孔子统一在礼乐之中,始终强调艺术要与“善”统一,要受“善”的检验;始终强调艺术对人格的修养,有助于人心的向善,进而有助于对社会的教化,这就开创了艺术为人生、为道德教化、甚至为社会政治服务的先河,乃至对后来我国文艺理论体系及其审美思维都产生了极其巨大和深远的影响。曾心上世纪40年代出生在泰国,但却是在60至80年代初这个特定的历史时期,也是其人生思想价值体系建立的重要时期,在祖国大陆接受教育、工作和生活的。经历了祖国大陆进入一个整体性的民族反思和价值重构的初期,他回到了泰国,业已形成的思想价值体系也在与异文化的碰撞和交融中不断获得省思与扬弃,但就审美理念而言,却始终坚持在中华传统价值体系“美善统一”这一“元点”。 如,他从司马攻“脸上常带笑容,创作积极而从容,对待朋友要多多宽容”⑥的“三容”变奏曲中读出了作为泰华文学的领军人司马攻有容乃大这一典型的中国传统文士的胸襟和大善;读泰华著名作家梦莉,“不禁为她对中国‘一片赤子之心’而赞叹不已!”⑦读出了“她的整个内心世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醉心”⑧的大美。论泰华小说,对反映社会历史现实,阐扬伦理道德,表现出“极强的社会悲剧意蕴”的创作则给予了充分的社会历史价值的确认和感佩。如对黎毅的“苦命小说”、陈博文的“金笔小说”、刘扬的“从平凡的农村和农场生活中,创造出不平凡的作品”、苏醒笔下“商场中的华侨、华裔的挣扎、浮沉的求生史与艰苦的创业史”而“拍案叫绝”⑨;直至对于征夫“选择了历史遗留有待于解决的现实题材”、“选择了农村黑势力坑害贫苦人民的肉和灵的题材”,认为“令人叹服地反映了这段特殊的历史,使‘禁区’的东西,变成有教育意义和历史价值的作品”,并直言“在这点上,叫我在他面前不得不竖起大拇指”!⑩由泰华诗坛,曾心还自觉地关注祖国大陆诗歌的发展。对于市场经济意识下祖国诗坛的边缘处境表现出了“铁肩道义”的情怀。他说“中国自古是有《诗经》、楚辞、唐诗、宋词……中国是个诗国,炎黄子孙的血液里是有诗的基因的”(11),那么,“问题在哪里呢?我想,主要在于现代新诗远离群众,拒绝多数群众的观赏,只满足少数人孤芳自赏。……胸中缺乏那种对祖国和民族乃至全人类的责任感”。深情呼唤“我相信,当群众拥抱诗之时,就是诗走向群众,走向群众心灵之日。那时,诗的火山就真正爆发啦!”(12)至于品赏诗文,曾心对于中华传统诗学更是稔熟于心,信手拈来。他推崇“诗品出于人品”,讲求“炼字、炼句、炼意”,强调“文贵乎情”。而情节的引人入胜、人物的栩栩如生、结构的环环相扣这些中国传统小说的章法更是他解读小说的基本要素。跟随曾心对“泰华文学把脉”一路过来,显然,刘勰的《文心雕龙》、司空图的《诗品》、刘熙载的《艺概》、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等等,这些中国传统诗学的重要著作完全构成了他审美价值谱系的重要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