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402(2008)11-0004-06 今年以来,我到中国人民大学人类学研究所讲了《闽台历史上的妇女问题》、《民间信仰:世俗化、制度化及其他》。我注意到,讲座主持人庄孔韶教授于讲座之前言、后语和插话中,反复引导听讲的同学关注多学科研究的视角。 响应庄孔韶教授的倡导,我选取了今天的讲题。我想从台湾文学作品的解读、台湾文学古籍的研究和台湾文学历史的编写三个方面,结合个人的研究心得来谈论多学科研究的视角。 一 鲁迅先生在谈及《红楼梦》时说:“谁是作者和续者姑且勿论,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①鲁迅于此省略而未提及的应该可以包括人类学家的眼光等。从人类学等多学科研究的视角来解读台湾文学作品,我们可以从中发现问题、从中举例取证,大作其文章呢。 兹举例言之。 (一)清代福州诗人刘家谋(1814-1853)在台湾府学训导任上(1849-1853)撰《海音诗》②100首,诗记台湾岁时人事、饮食服饰、方言俚语、礼仪礼节等,引注翔实。其《海音诗》有诗云:“纷纷番割总殃民,谁是吴郎泽及人。拼却头颅飞不返,社寮俎豆自千秋。”十五年前,我在《台湾竹枝词风物记(二十五则)》一文里就此诗写道: 刘家谋于诗后有注云:“沿山一带有学习番语、贸易番地者,名曰‘番割’。生番以女妻之,常诱番出为民害。昊凤,嘉义番仔潭人,为蒲林大社通事。十八社番,每欲杀阿豹厝两乡人,凤为请缓期,密令两乡人逃避。久而番知凤所为,将杀凤。凤告家人曰:‘吾宁一死,以安两乡之人’。既死,社番每于薄暮,见凤披发带剑骑马而呼,社中人多疫死者,因致祝焉,誓不敢于中路杀人,南则于傀儡社,北则于王字头,而中路无敢犯者。凤坟在羌林社,社人春秋祀之”。 刘家谋是诗并注,乃是关于吴凤之死的最早文字记载。其可注意者有四:其一,吴凤不是被误杀;其二,“生番”祭祀吴凤不是出于感恩或感悔,而是畏其散瘟为厉;其三,祭祀乃在坟头举行;其四,“生番”并未因吴凤之死而尽革杀人取头之恶俗,仅止于“不敢于中路杀人”而已。后来,从吴凤之死衍出许多情节,如:吴凤“决心牺牲自己生命来感化高山族同胞”、“高山族同胞欢呼奔上前去,翻过尸首一看,啊,竟是他们一向敬仰的吴通事!看到紧闭着双眼的吴通事,身上几处中箭的部位流着鲜血,许多高山族同胞因内疚而失声痛哭起来”、“他们深深地悔恨自己的罪过”、“庙内搭了个祭台,他们定期在这儿举行纪念吴凤的祭典”、“高山族同胞表示永远听吴凤的话,不再斩杀人头”云云。 现在我们看到的吴凤故事里,有许多神话的成分。“神话越传越神”,神话是当不得事实的。③ 研究吴凤传说和吴凤信仰,显然不当忽略刘家谋当年的报告。然而,我们还可以从刘家谋当年的报告里发现另外一个问题:汉族关于厉鬼的观念、关于厉鬼散瘟为厉的说法,也留存和流传于以“出草”(即杀人取头并以所割取的人头当作夸耀)为俗的当地少数民族住民吗?刘家谋的报告是不是发生了“文化识盲”④的问题呢?这显然是人类学家应该答问的。 在台湾文学史上,和刘家谋及其《海音诗》一样以采风问俗为能事的作家、作品是很多的,我在《民俗、方言与台湾文学》一文里列举了数十位作家、数十种作品: 清代台湾采风诗之主要作家、主要作品有:齐体物《番俗杂咏》;高拱乾《东宁十咏》;郁永河《台湾竹枝词》《土番竹枝词》;孙湘南《裸人丛笑篇》《秋日杂咏》;阮蔡文《淡水纪行诗》;蓝鼎元《台湾近咏》;黄叔璥《番俗杂咏》;郑大枢《风物咏》;夏之芳《台湾杂咏》;吴廷华《社寮杂诗》;范咸《台江杂咏》《再迭台江杂咏》《三迭台江杂咏》;孙霖《赤嵌竹枝词》;卓肇昌《东港竹枝词》《三畏轩竹枝词》;蒋士铨《台湾赏番图》;周芬斗《诸罗十一番社诗》;朱仕阶《瀛涯渔唱》;谢金銮《台湾竹枝词》;陈廷宪《澎湖杂咏》;周凯《澎湖杂咏和陈廷宪别驾》;施琼芳《盂兰盆会竹枝词》《北港进香词》;彭廷选《盂兰竹枝词》;刘家谋《台海竹枝词》《海音诗》《海东杂诗》等;陈肇兴《赤嵌竹枝词》《番社过年歌》;黄敬《基隆竹枝词》;郑用锡《盂兰盆词》;查元鼎《澎湖竹枝词》;陈维英《清明竹枝词》;张书绅《端午竹枝词》;傅于天《葫芦墩竹枝词》;王凯泰《台湾杂咏》《台湾续咏》;何澂《台阳杂咏》;马子翊《台阳杂兴》;吴德功《台湾竹枝词》《番社竹枝词》;许南英《台湾竹枝词》;周莘仲《台湾竹枝词》;李振唐《台湾竹枝词》;陈朝龙《竹堑竹枝词》;黄逢昶《台湾竹枝词》;丘逢甲《台湾竹枝词》;屠继善《恒春竹枝词》,等等。 清代台湾风土笔记之较著者有:《稗海纪游》(郁永河,1697)、《台海使槎录》(黄叔璥,1742)、《台海见闻录》(董天工,1751)、《海东札记》(朱景英,1772)、《蠡测汇抄》(邓传安,1830)、《问俗录》(陈盛韶,1833)、《一肚皮集》(吴子光,1873)、《东瀛识略》(丁绍仪,1875)、《台阳见闻录》(唐赞衮,1891)等。⑤ (二)台湾现代作家吕赫若(1914-1951)的小说《石榴》⑥描述了招赘婚的种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