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120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4283(2009)02-0058-06 在敦煌佚书中发现《燕子赋》、《晏子赋》、《韩朋赋》之后,人们才知道唐代有一种通俗的民间小赋,用对话的形式,有一定的情节,语言通俗,对话部分句子整齐,基本押韵多为四言,风格诙谐。学者们或称之为“小品赋”,或称之为“白话赋”,或称之为“民间赋”,或称作“俗赋”,或称作“故事赋”。各有所见,称其一端。游国恩等先生主编的《中国文学史》采用“俗赋”这个名称。“俗赋”的叫法相对于传统赋的各种体式而言,大体可以体现这种赋的特点,遂被学术界所接受。容肇祖先生在其《敦煌本〈韩朋赋〉考》一文中提到“汉宣帝时王褒的《僮约》,便是类似这种体裁”①。《僮约》虽不以“赋”为名,但形式上确与此类作品十分相似。此外曹植的《鹞雀赋》,左思的《白发赋》名称既作“赋”,形式上又与敦煌俗赋完全相同,则唐前俗赋存在的迹象,也依稀可寻。1993年,在东海县尹湾西汉晚期墓出土了《神乌傅(赋)》,则俗赋的上限正式提前到西汉末年,距王褒之时甚近。王褒的《僮约》用了当时存在的俗赋形式,是完全可能。 1979年,甘肃省文物工作队在敦煌西北的马圈湾汉代烽燧遗址发现了一批散残木简,大约同于今人的废纸堆,其中一枚残简上的文字为: 书,而召榦傰问之。榦傰对曰:臣取妇二日三夜,去之来游,三年不归,妇 原整理者尚未弄清其书本事,释“榦傰”为“榦備”,释“来游”为“乐游”。裘锡圭先生将其与敦煌发现的《韩朋赋》联系起来,释“榦傰”为“韩朋”,情节上作了补充阐释,看来竟是《韩朋赋》的早期传本!敦煌莫高窟发现的《韩朋赋》中说,韩朋婚后出游,“期去三年,六秋不归”,“其妻念之,内自发心,忽自执笔,逐(遂)自造书”。“韩朋得书,解读其言。”“韩朋意欲还家,事无因缘,怀书不谨,遗失殿前。宋玉得之,甚爱其言。”简文开头的那个“书”,即相当于《韩朋赋》中“宋玉得之”的那个“之”,指韩朋妻寄韩朋的书信,韩朋遗之,为宋玉所得。简文中说“三年不归”,而《韩朋赋》中说“期去三年,六秋不归”,只不过是流传中形成的差异,最多只能说是情节的发展,然而总未离开“三年”之说。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简文中反映的也是对话体,而且同样是四言。流传七八百年时间而仍然保持如此相似的状态,令人惊异!由此可以知道,不仅汉代有很多具有故事情节、用对话体、语言整饬、大体押韵的俗赋作品,而且唐代有的俗赋也是由汉代流传而来的。 当然,各种口诵文学在流传过程中总会有所变化,区别只在变化程度之大小而已;尤其民间口耳相传的作品,人们总会根据自己所处的社会环境及讲述者的阅历,对它进行加工,丰富它的情节。而口耳相传中的误听、误记,也成了民间文学演变、分化的一个重要原因。与《韩朋赋》类似的有1931年张凤编《汉晋西陲木简汇编》中所公布斯坦因在第二次中亚考察中所得一条汉简的简文。这条简上的文字同敦煌发现《晏子赋》中晏子回答梁王的话基本一样,只是作者不作“晏子”而作“田章”。我们由此可以看到古今一些看起来关系不大的作品实际上却存在着渊源关系。这对我们研究民间文学或曰口传文学有很大的启发意义。 地下出土的文献材料一再地提醒我们,对这种长期淹没的文学形式应该进行认真的研究,而不能守株待兔式地只是等地下再出土文献。 俗赋因敦煌发现的《燕子赋》等而得名,如果严格以《燕子赋》等地下出土的汉唐四篇俗赋为样本来按图索骥的话,汉以后除了前面提到的《鹞雀赋》、《白发赋》、《僮约》,也就是扬雄的《逐穷赋》、《都酒赋》(残),傅玄的《鹰兔赋》(残)等有限的几篇。但如果按“俗赋”这一概念去寻找则可以划入其范围的作品似乎还不少,如王褒的《青须髯奴辞》、蔡邕的《短人赋》、束皙的《饼赋》等。谭家健先生的《束皙的俗赋》一文,则是将束皙的《劝农赋》、《贫家赋》、《读书赋》、《近游赋》同《饼赋》一并看作俗赋的。② 要揭示俗赋的形成与发展状况,首先要挖掘、认定一批作品,包括各个时代的,尤其是唐代以前的。因为五代以后时间稍近,可供考察的材料较多,也可以通过田野调查获得一些资料,以填补空白;只是一些形式因为社会生活的变化等因素,使这种形式的流传中断了。而唐以前的则关系到这种文体的产生时代,它同汉魏六朝文赋、诗体赋等的关系,关系到同早期小说、寓言、民间传说的关系等问题,所以对揭示并解决古代文学发展中一些重要问题都有很大的意义。 确定哪些可以算作俗赋,哪些不算,是依据敦煌发现哪些故事赋为参照呢?还是以“俗赋”的概念出发,只要符合“俗赋”概念的都归入?我以为一种文学形式在发展过程中必有演变、分化,准会影响到其他的文学形式,或向其他的文学形式吸收某些成分,从而扩大自己的题材范围,丰富自己的表现手段。当然,它自身也必然保持着基本的特征,或仍然具有自己独特要素中的大部分成分。所以,我以为俗赋自然应以敦煌发现的《晏子赋》、《韩朋赋》、两种《燕子赋》和尹湾出土的《神乌赋》为标本,把它们看作俗赋的基本形式、俗赋的主流;但研究中不妨把界线放得宽一些,广泛探索,将它的变体及在它的影响下产生的一些不完全具备俗赋特征的作品也纳入考察的范围。只有这样才能弄清俗赋早期存在的情况,弄清它形成、发展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