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TU-0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3060(2008)05-0033-0008 一、都邑赋的由来与收录范围 都邑赋是我国古代赋体文学的传统题材,也是赋文编辑的重要类别。从建筑史的角度而言,它的出现是我国古代城市发展的必然结果。 如果说目前所知最早出现的都邑赋创作——西汉扬雄的《蜀都赋》并不专注于对城市本身的描述,而是充满对乡邦故里的热爱与怀念之情的作品,那么以东汉初年杜笃的《论都赋》为始大量出现的论都之作,则无疑非常鲜明地表现出文学对于城市,首先是京都选址及其建设的关注,被最早对赋进行讨论的文艺理论著作南齐刘勰的《文心雕龙》列在“京殿苑猎”大赋题材之首。京即京都,刘勰以后,萧梁时期昭明太子萧统所编《昭明文选》即以“京都赋”为分类收录了这类题材中的代表性作品:班固《两都赋》、张衡《二京赋》、《南都赋》和左思的《三都赋》,并析《两都赋》为《西都赋(并序)》、《东都赋》,《二京赋》为《西京赋》、《东京赋》,《三都赋》则并序析为四篇:《三都赋序》和《蜀都赋》、《吴都赋》、《魏都赋》,明显带有从单体城市的角度收录赋文的特点。京都赋,顾名思义就是以历代都城为描写和论述对象的作品,但后来又产生了一些以一般城市和关隘为描写对象的作品,故宋人李昉《文苑英华》收赋又在“京都”外增设“邑居”一类,①并把以桥、堤、市等为描写对象的作品也收入其中。都邑赋的分类始见清陈元龙编纂的《历代赋汇》,作为我国古代收赋最多的赋总集,以其收赋情况来看,“都邑”的命名盖合“京都”、“邑居”二类而言,最大限度地扩展了这一类别的题材收录范围。 首先,从《历代赋汇》一直承继《昭明文选》而来的分类体系中明显存在的对以建筑描写为主的作品按建筑类型划分的原则来看,凡以城市为描写题材的作品,不论叙述写实还是议论抒情,均属都邑赋范畴。 已知唐代以前以都邑命名的赋共52篇:扬雄《蜀都赋》、杜笃《论都赋》、班固《两都赋》(按《昭明文选》,以2篇计)、傅毅《洛都赋》、《反都赋》、崔骃《反都赋》、《武都赋》、张衡《南都赋》、《二京赋》(按《昭明文选》,以2篇计)、刘桢《鲁都赋》、徐幹《齐都赋》、曹植《洛阳赋》、《迁都赋》、吴质《魏都赋》、刘劭《赵都赋》、《许都赋》、《洛都赋》、佚名《中都赋》、阮籍《东平赋》、《元父赋》、文立《蜀都赋》、韦昭《云阳赋》、何桢《许都赋》、傅玄《正都赋》、《蜀都赋》、左思《齐都赋》、《三都赋》(按《昭明文选》,以3篇计)、王廙《洛都赋》、庾阐《扬都赋》、《吴都赋》、曹毗《魏都赋》、《扬都赋》、《冶城赋》、夏侯弼《吴都赋》、鲍照《芜城赋》、孔逭《东都赋》、吴均《吴城赋》、萧纲《围城赋》、高允《代都赋》、梁祚《代都赋》、阳固《北都赋》、《南都赋》、裴景融《邺都赋》、《晋都赋》、裴伯茂《迁都赋》、王贞《江都赋》、杨温《零陵赋》、佚名《齐都赋》,除傅玄《正都赋》一篇恐是误入“巧艺”类之外,余者皆被《历代赋汇》收入都邑赋门下。其中曹植《洛阳赋》、鲍照《芜城赋》和吴均《吴城赋》,本是废都怀古之作,按《芜城赋》被《昭明文选》收在“游览”类中推演,此3篇作品当一如唐刘禹锡的《山阳城赋》和宋张耒的《吴故城赋》,入《历代赋汇》的“览古”类;而阮籍《东平赋》、《亢父赋》、韦昭《云阳赋》、杨温《零陵赋》,所写既非皇城亦非王都,除《云阳赋》情况不明外,《零陵赋》据《隋书·腾穆王瓒、嗣王纶列传》记载,是杨温被贬至此地后的自寄之作,零陵地处偏僻,“其辞哀思”,而《东平》、《亢父》二赋则写城市自然和历史环境与人性、民风、政治的关系,以贬损代替赞美,可当之“讽喻”。但从总体上考虑,《历代赋汇》览古类收入的大都是登楼、橹、城墙等高大建筑时的咏怀之作,而讽喻则以抒情言志为主,在这两类中,城市和建筑仅仅是其言志抒情的依托,并非描写的中心,而都邑赋则大都是以城市为描写主体的作品,故《历代赋汇》以此7篇入都邑赋。这一改变无疑是方便建筑学研究的。故笔者以为,对于《历代赋汇》中别收的唐后之作,如上述《山阳城赋》、《吴故城赋》也可以做同样看待,收归都邑赋中。而曹植《迁都赋》,从今存赋文来看,实质上是借屡次被贬迁都抒发自己一生在政治上不得意的感慨,并非以城市为描写和感怀对象,故应当排除在都邑赋之外。萧纲《围城赋》以《梁书》本传来看,其旨盖在责怪朱异轻信导致侯景之乱建康城被围,虽不可能是以城市描绘为主,但今仅存末章也有一定对于建康城池建设的描写,故把它与曹植《迁都赋》区别对待。崔骃《武都赋》由于情况不明,不好妄断,故仅在篇后附表中存录,以备后来考证。 除上述诸篇之外,《历代赋汇》于唐代以前的赋文在都邑赋中还收有曹丕《登城赋》和孙楚《登楼赋》。收《登城赋》盖从《文苑英华》,以其名中含“城”,但此城为城墙而非城市,且不以建筑描写为主,故当入“临幸”;而《登楼赋》,以其于“正集”中见于览古类,逸句却被收入都邑类中来看,后者必是误收无疑。 其次是一些虽非专以都邑为描写对象作品,但因与都邑有关也被《历代赋汇》收入都邑赋中,归纳起来大概可以分为四类:一是承袭《文苑英华》的分类,收录以长城、关塞为描写对象的作品,如东汉李尤《函谷关赋》、梁萧子笵《建安城门峡赋》和卢询祖《筑长城赋》,而江统《函谷关赋》虽也被收入其中,但实为登关感怀之作,故入览古类更恰当;二是以大于都邑的某一地区或国家为描写对象的赋作,《历代赋汇》所录并无先唐作品,②以此归类,其未收之作:东晋王彪之《闽中赋》、曹毗和顾恺之的两篇《湘中赋》、先唐佚名《南荆赋》、虞干纪的《迦维国赋》,可当之。但如今这五篇作品除《南荆赋》以外皆不见有建筑与城市描写,以与其同时期作品描写的情况推论,很可能都是以山水风物见长的作品,故后论不再涉及;三是以城市的某一区域(如市、坊)为描写对象的作品,其实是传统都邑赋描写内容的一个组成部分,唐前作品有成粲《平乐市赋》和萧子笵《直坊赋》;四是以桥为描写对象的作品,但唐以前赋中不见。 很明显,在这一类作品中,除扬雄《蜀都赋》(此时成都为地方都会)、张衡《南都赋》(宛虽称南都,但只因是刘秀生长之地,并无陪都之实)和上面已经提到的阮籍《东平赋》、《亢父赋》、韦昭《云阳赋》、杨温《零陵赋》之外,所赋之城都曾为一代帝都、陪都或诸侯之王城,也就是说,以京都为描写对象的作品始终是都邑赋的主流创作。 二、都邑赋的历代创作与现存情况分析 都邑赋的历代创作和现存具体篇章详见文后附表1。 总体而言,都邑赋以西汉扬雄描写乡邦都邑的《蜀都赋》为发轫之作,但其大盛却是伴随着东汉定都的争论而起,杜笃《论都赋》是这场争论的首发之作,奠定了以后论都赋以两都对比形式创作的基本模式,后在班固《两都赋》、张衡《二京赋》中发扬光大,以现存篇章来看,都是长于宫室描写铺张扬厉的大赋体制。魏晋之际是都邑赋题材内容发生转变的开始,但曹魏时期由于都城建设的发达,传统大赋仍呈现出兴盛的态势,至西晋,左思的《三都赋》成为传统大赋的最后绝响,以后虽也有续作,也不过“屋下架屋”,“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③但同时,原来都邑赋的描写内容却逐渐分散成为独立的题材遍地开花,如前述成粲《平乐市赋》。而也就是从左思开始,都邑赋由对北方都邑宫殿建筑的细致刻画转向了对南朝秀美都会风光的赞美,至东晋南朝蔚为大观,并出现了以芜城为描写对象的作品,不仅篇制短小,而且以抒情怀古为主,宫室壮丽的传统大赋终于走到了它的尽头。北朝由于历史的原因,文学发展较之东晋南朝慢了半拍,因此产生有一定数量的长于描述城市情况的都邑大赋,但如今却几近无存。个中原因,固然与北朝之作整体创作水平低于同时代的南朝作品有关,但如果把它与整个先唐都邑赋的保存情况联系起来看,却远非那么简单。因为从古籍的保存规律来看,应当是时代越早保存的情况越差,但唐代以前都邑赋的保存情况却恰与此相反:汉代作品尽管与实际的创作相比保存很少,但如今存留下来的却大都是完篇,而汉后之作除左思《三都赋》和阮籍两篇地方赋保存完整之外,却大都只有逸句见存,且时代越往后保存越少,北朝诸赋则大多仅见存目。很明显这并非是保存不力的原因,如今不存的作品也决非仅仅是文学水平偏低所致,如阳固《南都赋》、《北都赋》、高允《代都赋》、裴伯茂《迁都赋》,史书称其不录的原因只是因为篇制过长,④并未提及艺术方面的原因。其实不论是篇制长短还是艺术水平高下,都邑赋所呈现的越往后保存情况越差的现象,就其根本而言,一是与当时和后世之人对文学艺术欣赏中的题材选择有关;二是与时代发展和城市建设思想的成熟以后京都题材的现实政治意义逐渐衰弱有关;三是与大赋本身的局限性有关:已经形成的模式化描写程序和并无太大变化的对具体宫殿建筑的描绘和词语的使用,不仅在文学上毫无新意,同时也由于类书的出现而使后来产生的作品失去了其在普通民众中“词典”式的学习作用(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