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8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4812(2009)05-0001-08 第一个问题:“单极世界”是否终结?美国霸权地位是否动摇?“后(美国)霸权”时代到了吗? 冷战结束后,相当多的美国人以为由此开始了一个“单极(世界)的时刻”。①但此后不久,就有不少学者认为,“单极时刻”持续的时间太短,不幸“终结”了。②“9·11”以后,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单极时刻”确实过去了。③金融危机显性化之前,美国出现“后美国的世界”④和“无极时代”⑤等论调。这些看法表明,“冷战结束后”时期结束了。在目前的经济衰退期间,“单极时刻”终结论在美国大体上得到自我认知。华盛顿没有多少人再高谈阔论“单极世界”了。越来越多的美国战略家不得不现实地承认,美国面对的世界是一个深刻变化了的世界。⑥与此同时,美国的盟国也有许多类似的评估。澳大利亚在其充满争议的十年一度的新《国防白皮书2009》中认为,“单级时刻”开始终结。⑦ “单极世界”的逝去是否也意味着美国霸权的衰落?应该说,不能简单地回答“是”。 目前美国的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的破坏性尽管空前严重,但是否最终将不过是一场超级巨大的“创造性的破坏过程”(The creative destruction of capitalism)?⑧若此,危机后的美国迟早会复原,可能更加强大。 2007-2009年的美国金融危机,⑨确实反映了美国经济体系或者“美国(发展)模式”中存在着深刻的问题。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的经济自由化,放松管制以来,有限的政府对无限的金融市场的监管是弱的、不够的和失败的。⑩这类深层次问题几乎不能在短期内予以解决。美国经济面对一个或者甚至更长一点的“失去的十年”的可能。(11)美国和世界可能迎来长期的“滞涨”局面,(12)而非许多人幻想的“复苏”,包括美国在内,为应付金融危机而采取的救急的“刺激”经济计划,多数没有见到明显效果;而过时了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金融体制本身就是目前的问题,而非解决方案的一部分。 若美国不能在尽可能短的时期内根本结束这次经济收缩,且不能避免或者缓解“失去的十年”的趋势,这次危机将是美国从其世界权力巅峰下行的转折点。 从“软实力”的角度看,这次危机前,美国在伊斯兰、拉美、欧洲等世界主要区域遭遇空前批评或者抵制。更多的人认识到美国是许多世界问题的源头。“反美主义”是对霸权的怨恨和不满的总体表现。霸权原来的夙敌或对手更是把霸权的危机当作其战略机会。当今,美国遭遇了一系列的来自其敌国或者对手的公然挑战。不过,在亚太地区,美国仍享有“软实力”的优势。(13)总体上,“美国模式”的吸引力危机后可能有所下降。(14) 第二个问题:“单极时刻”的开始终结是否被新的“多极时刻”的出现取代?世界的“多极化”趋势加速了吗? 一些西方人认为,美国陷入危机,其他的非美国力量的“崛起”更加迅速了,尤其是中国通过这次金融危机,其影响力和实力加强了。果真如此?情况也许正相反,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其他经济体在不同程度上也陷入危机。美国和世界的关系是(不对称的)“相互依赖”的关系,美国的危机也是其他国家的危机。 即使危机代表着“美国模式”的失败,也并不一定意味着其他“模式”就成功了。在全球化几乎等于“美国化”的背景下,以美国为基地的公司(尤其是华尔街的“投资银行”)在世界经济和全球金融中占据主导地位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不受美国危机影响的国家、地区、公司和个人。所以,这里没有一个失败等于是另一成功的必然逻辑。而且,说其他国家,尤其是中国已经创造了不同于美国的发展模式,是不负责任的、不符合事实的看法。 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世界上几乎所有国家都主动“加入”或者被动“纳入”以美国经济为主的全球经济。今天中国实行的宏观经济政策和体制更加远离原来的“苏联模式”(中央计划经济),而与美国的经济管理和调控模式更加接近。事实上,这些国家的宏观经济政策和体制在它们与美国的交往过程中大体“美国化”了。中国1986年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不是无条件的,其中条件之一就是在经济体制上与美国的经济体制接近。 金融危机对不同国家的影响当然不可能完全一样,但从目前的情况看,就国家而言,至少所有的主要国家都是输家,只是输的程度不同。金融危机并没有改变美国是世界头号强国的现实。欧盟在金融危机中暴露出集体应对危机的不力。日本也一样陷入金融危机。而从“西方中心”论出发而界定的“新兴大国”,几乎无一例外,也一样陷入金融危机,即使这些国家的一些人不愿意承认存在“全球金融危机”,只承认存在“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 第三个问题:面对危机重重的世界,美国以外的其他国家真的准备好以“新秩序”替代美国主导的旧秩序吗?有无替代方案?它们可行吗? 当旧的东西失败了,人们自然想寻求某种替代的东西。这是一种本能的自然反应。寻求“新的世界秩序”,替代目前的经济模式和美国主导的单极世界秩序的观点很多。 “替代”(alternatives)即“抉择”,是非此即彼。当旧的东西不能运行,旧的东西破产,旧的东西漏洞百出,旧的框架“倾覆”,并带来毁灭性的经济、社会、政治,甚至安全后果,这个时候,重新抉择是必然的了;“替代”有时意味着历史的循环,是交替,反复“折腾”。早先被遗忘、抛弃和批判的东西,现在居然“神奇”地、静悄悄地、理直气壮地回来了。这就是用旧方式、旧办法解决新问题、新挑战;“替代”可能意味着深刻的批判,是建立在对过去“全盘否定”的基础上提出的一套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的社会(包括国际体系)变革方案;“替代”,可能是“有病乱投医”的盲目,实际上,到了后来,盲目性带来的不是发现了社会变革的道路,而是陷入了比原来更大的困境,甚至绝境;“替代”,可能意味着“恍然大悟”,终于认识到那些原来早已存在的警告、建议、方案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