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8860(2009)03-0019-07 《单子论》(Monadologie)是莱布尼茨去世前2年(1714)应法国哲学家和神学家雷蒙(Nicolas Rémond)之约以法文所写来概述其哲学体系的著作,1720年海因里希·科勒(Heinrich K
hler)在把它译成德文时,根据其主题思想为其加上了“单子论”这一书名。这部书尽管篇幅很小,总共90条论纲,但被视为莱布尼茨“哲学的圣经”[1](P151)。原来笔者在读“这部圣经”时主要按照我们一般哲学史教科书上的定性,把它看做是一部一般的形而上学著作,没有读出什么味道来。现在再次阅读它时却发现,莱布尼茨的形而上学并非一般的知识论形而上学,相反其中明显地却包含着一种伦理-政治维度,使得我更愿意从实践哲学来领会其意义。但是,从实践哲学来解读近代形而上学却与一般教科书告诉我们的常识相矛盾,因为这种常识说,近代形而上学是以知识论为“第一哲学”取代了古代的本体论(实体论)第一哲学。然而,从《单子论》中我们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什么知识论的“第一哲学”来。为了印证我的这一阅读印象,现把《单子论》一书的论证结构归纳如下: §1-7对单子的概念做出规定,力图把单子阐释为一个“真正的统一性概念”;§8-17指明,真正的统一性(复数)必定是些原本就能作表象和有欲求的灵物;§18-30探究单子的等级结构,从单纯的单子经过植物单子和有灵性的动物单子直到看自我意识的“精灵”(Geistern);§31-36处理理性的两个基本原则:矛盾原则和充足理由原则,以及与此相应的两种真理类型:必然的理性真理和偶然的事实真理;§37-38从充足理由原则出发论证上帝存在,以此论证(即充足理由律)作为理解世界整体的出发点;§39-46展开上帝的概念;§47-48讨论有限单子的世界;§49-52讨论单子之间的相互关系,“观念上的影响”;§53-60指明,上帝如何按照“最好之原则”把世界创造为现实的和统一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实体相互“映照”,处在普遍和谐中;§61完成从对单纯的和无空间的实体的孤立考察到对它们相互综合和出现在空间上的类型考察之转变;§62-64发展出从属于单子的有机物体概念;§65-69论述有机生命在世界上的普遍拓展;§70-77指明,不仅灵魂,而且整个有机的本质都是不可毁灭的;§78-81通过前定和谐解决现代的灵-肉问题;§82-92①探究在上帝之城映照下的自然中的“道德世界”如何可能形成。② 由这个论证结构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单子论》根本不是一部认识论的著作,它的论证完全是从实体,即“单子”开始,到“道德世界”的创建结束。因此,它也不是一种解释世界的“世界观哲学”,毋宁说它是一部探讨如何从自然世界开辟出一个道德世界的伦理实践的形而上学。但问题是,哲学史上一直到康德才提出了建立伦理形而上学(Metaphysik der Sitten——康德两部著作都以此为书名)的任务,康德本人就曾把他之前的莱布尼茨的形而上学作为知性形而上学加以批判,它如何可能是一种实践的形而上学呢? 我们先不管康德以及我们教科书上对莱布尼茨形而上学的定性,而首先来探究一下古典形而上学与以伦理-政治学为核心的实践哲学的一般关系。 古典形而上学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哲学的表达,这一哲学的原初语境是由苏格拉底确定的。苏格拉底的哲学对话旨在纠正被智者派的现实功利考虑和主观主义诡辩所搅乱和败坏了的一般伦理信念。他所使用的方法即思想的助产术,让人对以前贸然接受的一些观念产生怀疑和动摇,在理性的对话过程中试图让人自己引出一个可靠的结论。但是,苏格拉底的智慧本身秉持着“自知无知”的原则,让最终的道德真理保持对思想助产术的开放性。因此,他的伦理观念具有否定性的特征,即知道对生活合理性的科学认识的限度。这使得关于好生活“最后目标和道路的最终可能性和正当性,本身是模糊不清的”,对生活的“真正科学认识”的“一切合理性也仅仅是朴素的要求”。[2](P41) 柏拉图的形而上学冲动,就是要沿着其老师苏格拉底开辟的超越朴素生活信念的道路,以高度的严格性对理性生活的所有步骤进行彻底澄清的思考并提供十足充分的正当性证明。结果,“一种绝对证明自身正当的普遍的方法论,或者用理论方式表达,一种关于一切可能认识之纯粹的(先验的)原理之总体的……科学,作为第一哲学,走在前面”[2](P43)。但是,这种表面上以一般纯粹认识为目的的关于先验原理的严格推证的“第一哲学”,以“至善”作为最高的理念统御着认识和实践的原则,所以,其理念论的阶梯结构实际上就是伦理生活之正当性的阶梯结构。至善作为最高的理念不仅具有最高的道德价值,而且成为最基础的伦理实践原则。“因此在最一般意义上,他仍然是伦理的实践家”[2](P44)。但严格说来,作为其“第一哲学”的理念论依然是以一般纯粹知识论的形式来阐明的,还不是一种严格的实践哲学,至多我们只能说,以知识论形式表现出来的形而上学,可以具有一种伦理实践的意义,即知识论的最高原理同时可以作为伦理政治学的第一行动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