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08)11-0130-06 一、导言 比较哲学中有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在对不同传统的哲学文本进行翻译、解释和比较时,自然语言语法的研究和分析是否能够发挥作用,或者在什么程度上发挥作用。与这一问题有直接关联的一个论题主要涉及意义的复合性(compositionality),哲学家们经常为此而争论不休。有一种常见的观点认为,自然语句含义的结构或逻辑形式可以通过其句法的复合性来系统地考察。如果是这样,那么有可能表明,支配自然语句的句法规则可以同确定的语义操作联系起来,这些操作作用于语法成分意义的方式与这些成分在句法中的组合方式完全一致。 在那些对语法在日常语言活动或交往活动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持谨慎态度的人看来,这样一种观点很可能并不成立。这些哲学家往往会怀疑,语法事实能否对哲学著作或哲学陈述的解释或翻译的各种理论做出裁决。由此可能会导致这样一种看法,认为在比较哲学的领域,研究语法是枉费精力,多此一举;或者认为应当用其他的方法取而代之,比如那些充分考虑了交往语境、常识、历史证据或轶事等因素的方法。简而言之,拒斥这一基本观点的人更倾向于强调语用学在比较哲学中所起的作用,而非形式语义学。 虽然我与持这种观点的人在许多方面都有一致的看法,但我认为,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在一些重要的问题上产生了误解。这种误解似乎源于他们没有清晰地理解语义学与语用学之间的基本区分。本文的目的就在于至少能够澄清,哪些意义上的语法研究可以与比较哲学相关或者起重要作用。在这方面,我将不会直接讨论复合性论题,即根据比较哲学的语言学或语法学进路为之辩护,而是会做出一些评论,以捍卫它所蕴含的一个更为狭窄的论题,我称之为“语气—语力关联论题”(mood-force correlation thesis),以同前辈学者保持一致。非常粗略地说,这一论题主张,遵循语法规则的语气(grammatical moods)①与行事语力(illocutionary forces)②之间密切相关。 例如,戴维森就反对句子的行事语力由语言约定来支配。他劝告我们放弃那种认为语力和语法语气密切相关的看法③。一个更近的例子是,肖阳曾针对作为非屈折语言或非“分析性”语言的汉语发表看法,认为“我们必须考虑说话者做出陈述的‘整体语境’”,因为“在一个句子的语气指示标记与句子的语力之间没有严格关联”④。值得注意的是,肖阳把这一观点推广到了包含屈折语和非屈折语在内的所有语言,并且把它当作比较哲学的语用学进路的一个基本前提。在本文中我将论证,持一种强语用学倾向的比较哲学家往往会低估语法研究对意向和交往活动之本性的揭示,从而轻视语义学在比较哲学中所起的作用。 二、语气与语力的关系 我们一般都承认,口头交流要比用句子描述事实做的事情更多。自然语言是一种工具,它能让我们问问题,发出命令,提出请求,提供建议,表达愿望或歉意,就过去和将来做出假设等等。对句子的各种用法可以对听者产生各种预期效果,这些效果有时被称为“行事语力”。如果我的意向是让另一个人按照我的愿望行事,那么我就会使用这样一个句子,其行事语力是发出命令⑤。 同样众所周知的是,用有些自然语言(也包括英语)写成的句子会有一些语法属性,可以帮助我们区分各种不同的语气。比如一个句子可能具有陈述式、疑问式、命令式、虚拟式等语气⑥。这些语气通常通过屈折变化的属性来区分,即动词的标记或变化。虚拟句通过主要(虚拟式)动词的时态与其他类型的句子区分开来。例如,“I would know it if it were true”中的虚拟式短语要求动词“be”变为过去时的“were”。尽管整个句子的意义并不是指过去,但仍然需要做这种变化。而命令句的动词则总是以不定式的形式出现,比如“Open the window”中的“open”一词。严格说来,如果认为语气通过屈折变化而被个体化,那么英语中并没有疑问语气。这是因为,英语中的疑问句并不是通过对动词做系统的改变而生成的,而是通过其他手段,比如重新排列语法成分,或者添加像“do”这样的助动词⑦。根据这样一个假定:语气不仅通过屈折变化来区分,而且还通过其他显然的语法特征来区分。 这一假定之所以有用,还有另外一个理由。我们很有理由认为,尽管汉语并非屈折语,但汉语句子却可以根据语气进行分类。这是因为,无论是古汉语还是现代汉语,都有一些语气词可以用来指明语气。例如在古汉语中(孔子的《论语》提供了许多例证),疑问语气由位于句尾的语气词“乎”来指明。类似的具有疑问功能的句尾语气词还有“诸”。在唐宋时期出现了语气词“著”和“好”,表示命令语气⑧。在现代汉语中,“吗”是一个位于句尾的疑问语气词,“吧”则往往用来请求同意或用于劝说,指示命令语气。其他例子还有不少⑨。 我们现在转到原先的问题:在语气(英语语法的一个特征)和行事语力(句子的一种预期效果)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形式上的关联?英语句子的各种用法(通过其行事语力来辨别)是否显示了与它们所属的语气之间存在着系统关联?例如,陈述句是否仅仅用来做出断言或者描述日常语言活动中的事实?疑问句是否总是为了提出请求或提问题?命令句必定是用来发出指令或命令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