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605X(2008)05-0046-09 所谓公共卫生(也称公共卫生学或公众卫生)是通过有组织的活动,以保护和增进人群健康的科学和技术,它涵盖疾病预防、健康促进、提高生命质量等所有和公众健康有关的内容,人们对之采取的行动称为公共卫生措施①。现代公共卫生源于19世纪中叶的西方,随着西学东渐,它也走进了中国的国门。正如当时有学者指出:“各各不同的文化要不通连而各自远隔着则已,只要有一线的沟通,他们就得发生一种动作和趋向,就是融合到同一高低。”② 也正因为如此,公共卫生为国人所接受和努力实践。进入民国以后,国人对公共卫生建设也有相当程度的认识,尤其是以医学界为代表的一部分知识分子,极力鼓吹在中国进行公共卫生建设。目前史学界对民国时期医疗卫生史已有一定的研究,但直接涉及公共卫生建设的研究成果甚少③。毫无疑义,研究民国时期的公共卫生建设不仅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而且也具有重要的现实价值,它能为今天的公共卫生建设提供有益的借鉴。本文立足文本分析,试图对民国时期国人对公共卫生建设的认识作一初步梳理,以期抛砖引玉。 一、对公共卫生建设重要性的认识 19世纪中叶,中国被迫对外开放。但在西方人眼里,中国是“流行疾病的泉源”,是一个急需改善卫生状况的国度。19世纪后半期,随着中西交流的增多,现代公共卫生的理念不断传入中国,在中国社会中开始出现了对公共卫生的诉求,中国近代公共卫生事业也逐渐酝酿起来④。但至20世纪初,中国的公共卫生事业仍处于萌芽状态,即便到了20世纪30年代,姑且不论乡村“多半是芜秽不治的”,就是武汉、重庆等一些都市,也“没有所谓公共卫生”⑤。换言之,此时的公共卫生问题依然是困扰中国的一大社会病。为改变这一局面,民国时期一些有识之士极力呼吁进行公共卫生建设,并从不同的角度阐述了进行公共卫生建设的重要性。 其一,认为公共卫生建设有利于预防传染病的发生。1915年俞凤宾曾撰文指出,“现在的医学已进入防病时代”,诸如种痘、劝导夏令卫生、设置自来水、制造防疫疫苗、海港检疫、学校卫生等,“莫不赖卫生行政之设施,故公众卫生,实为防病之关键,而亦进化之枢纽也。”⑥ 1931年钟惠澜在《论中国急宜发展公共卫生》一文中指出,现代公共卫生本身就导源于人类对传染病的预防,因此防疫也就成为“公共卫生发达之动机”,如“中世纪之隔离鼠疫,无非防御疫病之流行也。夫疫病杀人之甚,实足令人心寒,其为人类之公敌,无可讳也……近年来,鼠疫仍不时出没中国各地,令人不寒而栗,此外如天花、霍乱、赤痢、斑疹、伤寒等疫病,亦无岁不盛行,无时不杀人。人非木石,孰不贪生恶死,既为万物之灵,应知防微杜渐,未雨绸缪”,因此必须进行公共卫生建设以预防传染病的发生⑦。胡定安也认为,传染病“以其危害人民生命之迅速及其蔓延之猖獗故也,卫生行政之要点即在预防传染病,公众卫生上一切设施,均以预防民众传染疾病为原则”⑧,“假使公共卫生上必要的设施不完全,有了剧烈传染病蔓延,就可使社会不能安宁,人民的生活当然也要受到极大的影响。”⑨ 其二,认为公共卫生建设关系到强国强种,是事关民族健康的大事。对此时人主要是以欧美列强的人口死亡率、人均寿命为参照系数,来论证在中国进行公共卫生建设的重要性。从人口死亡率来看,欧美列强在19世纪80年代人口死亡率为30‰,到20世纪20年代降至15‰,而同期中国人口死亡率为30‰,比欧美列强高出1倍。若中国以4亿人口计算,则民众每年“枉死之人”(当时也称“超格死亡”或“逾格死亡”)在600万人左右。“此六百万人苟加以适当之简易保护,即可使其能获健存,然今不幸而死,此皆卫生事业不振之故也。”⑩ 从人均寿命来看,同期英国人均寿命由40岁上升至58岁;美国纽约从1880年的36岁增至1920年的53岁,而中国人均寿命只有30岁(11)。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是因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西方国家“深知人民健康与否,与国家强弱盛衰有密切关系”,“欲强国必先强民”,因此极力提倡公共卫生,使公共卫生的发展呈一日千里之势(12)。反观我国,“人口众多,世界闻名,但量多质弱,健壮无病合乎健全体格标准者寥寥无几”。最典型的例证,就是在1941年以前国民政府在招收空军时,历次符合标准体格的人数仅占万分之一,以至国民政府不得不在1946年于成都设立一空军幼年学校,从小进行培养。因此,从利国利民的角度,政府必须积极倡导“改良生活环境,增进公共卫生”,来增进国民的健康(13)。故而有学者更明确地指出:国家设立国防与公安,是为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对于生命,军队警察只能“保障其平时之安全而不致发生意外之危险而已”,但生命的要素全在健康,一切足以危害健康的疾病疠疫等,“乃真生命之蟊贼,胜于刀兵盗贼奚啻万倍”,所以国家要保障人民生命和健康,必须把公共卫生建设作为“当前之急务”(14);只有“明白民族力量的增进一定要提倡健康,尤其要提倡整个国民的健康,然后可以顾到中华民族的复兴。”(15) 蒋介石也认为,有了强健的身体和强健的体魄,“就可验一切强国的本领”,“自然可以保卫国家,发扬民族,使我们国家和民族能够永远适存于世界,不再受外国人的侵略压迫,或遭受任何的轻视和欺侮。”(16) 其三,认为公共卫生建设是社会经济的一个组成部分,是事关国家盛衰与民族复兴的大问题。胡鸿基在1931年指出:“公共卫生与国家之盛衰有莫大之关系。盖国家盛衰,以人民之强弱为衡,而人民能否强健,则以公共卫生为准。如知注重公共卫生,则一国国民,类能健壮有为,社会中生产力当然增加;生产力既能增加,国家之经济自然当裕,而国势以盛”;如不注重公共卫生建设,则“生产力自必低减”,“社会及国家反而增加救病济贫等之支出,一出一入,经济力上之损失,宁能数计。”(17) 张维在《公共卫生与民族复兴》一文中认为:“民族复兴是个经济问题,任何民族的兴旺和衰落,都以经济条件为枢纽,白种人能有今日,产业革命实在是一个主因。可是经济条件是一个复杂错综的条件,中间包含着种种的原素,而健康问题,确为其一。所以跟着产业革命几乎同时发生的,就是对公共卫生的重视。那时的公共卫生,虽仍不免带着封建制度遗留的臭味,不能完全超脱慈善事业的范围,而其趋向和端倪很显然是走上社会经济的道路。嗣后产业越发达,公共卫生越蜕化为社会经济之一部,到最近而纯粹是社会经济的一部”,反过来说,“公共卫生的进步和发达,一定是民族复兴的征象,而欲民族复兴,公共卫生之不可忽视。”(18) 姚永政则在一次演讲中以疾病所带来的经济损失来说明这一问题。他说,按有关卫生专家研究,每死1人即同时有22人生病,按照我国:30‰死亡率计,则全国4亿人中就有病夫2640万人;每位病人须20天方能痊愈,则全国病人每年要浪费52800万天;每个病人的医药费,每日以最低数目1角钱计算,总计为5280万元;在病人中有三分之一为从事生产的壮年,则其医药费为1760万元,其生产损失以每人每日2角计,则为3520万元,其医药费及生产损失合计为8800万元;如果办好公共卫生,能使每千人少死一人,则全国每年可少死40万人,也就减少病者880万人,同时省出的消费也有29333333元之多。所以投资公共卫生,“减少死亡,节省消费,两两相比,究竟孰得孰失呢?”(19) 钟惠澜则以经济学中人口市价(即每人一生所贡献于国家的价值)来论证公共卫生建设之重要,他说,若以2000元的人口市价计算,则我国每年“枉死”的600万人,其损失达120亿元;若加入培养、教育等费,则其损失达150亿元以上。“苟吾国公共卫生发达,则每年可以拯救六百万生命,节省一百五十万万元,以此数开发东北及蒙古、西藏,不特可以防御外人之侵掠,抑且富强之良策也。公共卫生虽费资颇巨,然其收利,总计之则远超其所费。”(20) 李廷安则直率地指出,正因公共卫生建设滞后,导致“这极大数目之金钱,是完全埋入泥土,化归乌有”。所以他认为,“公共卫生既是一个经济问题,也是强种强国的问题”,因为公共卫生建设能“减少人民的死亡与患病率”,“减少人民的疾苦”,“增进国家的生产力”(21)。林竟成则强调,“中国目下最大的问题在于穷,愈穷愈需卫生建设”,因为公共卫生可以“增进民众工作效率,减少疾病死亡的损失,它本身就是一种社会经济的建设”(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