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阅读是社会精神生活的重要方面。1978年举行首次全国短篇小说评选,举国关注,获奖小说颇多轰动之作。《伤痕》、《班主任》触动了无数人在“十年浩劫”中的内心创痛,引起强烈共鸣。小说阅读成为人民集体回忆的载体、感情宣泄的渠道,也成为反思历史的依凭、思想解放的契机。文学给人民以安慰、启示,被人民所珍视、热爱。在中国现代历史上,文学的社会化从未达到过如此的深度与广度。 几乎与这种“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同时出现的,是“改革文学”。1979年的《乔厂长上任记》开“改革文学”的先河。“改革文学”的英雄塑造不回避复杂、真实的背景,正视英雄人物的缺点,有血有肉,与从前的“三突出”判然而别,带来新鲜感与亲切感。“改革文学”还大胆触及当时尖锐的社会问题,成为人民现实诉求的代言,在社会转型期起到独特作用。“改革文学”将人民对改革、发展的强烈愿望传递给国家,又将改革、发展的国家意志传达给人民,成为一种强有力的动员力量,表达了鲜明的时代意识,使读者感奋而起。 文学在社会生活中的突出位置持续了上世纪整个80年代。有时一部小说出版立刻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小说人物、小说情节成为人们衡量身边生活的标尺,成为人们自觉不自觉的模仿对象,这是文学史上难得的善缘。随着文学的自我积累,当代作品表现力日益增强,日益细腻、深入、丰富,能够对社会精神生活作出议题设置,满足不同人群不同层次的精神需求。文学是80年代非常活跃、积极的文化因素。 80年代的文学阅读并不局限于中国当代的创作。欧、美、俄古典作品五六十年代的译本被大量重印,像傅雷这样的翻译名家备受推崇。出版社以丛书形式成规模地推出新译本。外国文学阅读扩充了中国读者的审美经验,拓展了他们的眼光与趣味,并进而对中国的文学创作产生辐射,为中国作家营造了“天涯共此时”的世界性语境。外国文学还成为国人了解异国生活、理解异国文化的有效途径,成为国家对外开放的助力。中国的古典文学名著也作为畅销书经久不衰。小学到高中的语文课本中古诗古文大量入选,培养了整代人对中国古典文学的阅读兴趣与阅读能力。这种阅读、吟诵也是当代中国人对于中国文化的归化过程。 文学在大众阅读中呈现着复杂状况。90年代社会生活的丰富与多样化某种程度上减弱了大众对文学的心理依赖,而职业所需要的实用知识学习也日益分割文学阅读的时间。即使如此,某一种适宜的文学样式仍会变成一时之宠,如散文。90年代中期的“散文热”反映了人们在急促生活节奏中的文学需求。教育水平的提高、收入的增加毕竟为分众化的文学消费创造了条件,作家们也终于在“失去轰动效应”、“边缘化”的阵痛之后找到了自己创作的恰当定位。90年代还有类型小说如武侠、励志、历史传奇屡现热点,虽有争议也聊备一格。 进入新世纪后大众与文学的关系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其影响因素是互联网的普遍使用。网络不仅把大众从耽于电视图像拉回到对文字的阅读,不仅使大众能更方便地搜读文学作品,而且使千千万万普通人开始写作,养成了经常性的写作习惯。虽然群众性的写作不能代替专业写作,但读写关系的这种改观使两者的区分日益模糊。写作成为普通人日常性的享受,这使社会的精神生活获得了莫大的改善机会,也给文学注入无限生机。问题在于怎样用专业写作不断引导并提升群众性写作,怎样用文学经典、用文学的伟大传统影响日益获得话语权的年轻一代。专业写作并不因写作的普及而减轻责任,相反更应在新环境、新压力下好自为之。我特别希望不要因网络阅读而放弃对书籍的阅读,希望在晴窗下、灯光下翻读书页、书写眉批的乐趣能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