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灵是上海抗战时期坚守沪上的重要作家和报刊编辑之一。他站在文化抗战的前列,创作了大量的抗战文艺作品,以战斗的杂文为主,并涉及散文、小说、儿童诗歌、文艺评论、电影和话剧剧本等,还参与新闻、报刊、出版、教育等种种文化抗战活动。 其中在上海“孤岛”时期(1937年11月13日至1941年12月8日),他先后主编的《世纪风》、《早茶》、《浅草》、《草原》等报纸的文艺副刊,是主要的“上海抗战文化堡垒”①,创建和延续了一条抗战、进步和现实主义艺术的路线,在“孤岛”文化抗战的发生、发展过程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和贡献。 《世纪风》:上海抗战文化的主要阵地 “由于受前一时期‘左翼’文学运动的深刻影响,抗战时期的民族和时代精神的感染,再加上中共地下党组织的引导,留在‘孤岛’的绝大部分作家的文学观念是相当一致并且很鲜明的,即以文学武器为抗战服务。”②而“孤岛”文学或文化抗战的“主要手段,还是文化宣传:办报纸,办学校,进行文艺创作和演出,等等。其中新闻出版界的出色斗争,为‘孤岛’文学的发展,创造了许多有利条件”③。 “孤岛”时期初的上海文坛一时显得沉寂萧条,最早活跃起来的是一类报纸文学,即报纸文艺副刊。当时“文艺刊物极少,同时在这变动的大时代中,月刊或半月刊之类总觉得过于缓慢,不便刊载有时间性的作品,因此报纸文学特别发达”④。其中起拓荒和引领作用的是《文汇报》文艺副刊《世纪风》。《文汇报》是一张在租界内挂英商招牌(声明不接受上海虹口日军报道部的新闻检查)的华文报,即所谓“洋旗报”,1938年1月25日创刊,持鲜明的抗日立场。同日,由吴农花编辑的文艺副刊《文会》创刊,以刊载从延安和敌后寄来的文艺通讯为主。十多天后,应经理严宝礼邀请,柯灵出任主编《文汇报》文艺副刊,把《文会》改版为《世纪风》于2月11日创刊,以新的姿态和声势拉开了“孤岛”作家文化抗战的序幕,“标志着上海文学的恢复”⑤。 柯灵主编下的《世纪风》及时地担负了特殊时期的历史重任,率先在“孤岛”上发出了上海作家的抗战呼声。2月10日,柯灵第一天到报社编稿。傍晚,敌伪指使的暴徒扔手榴弹袭击报社。在硝烟弥漫中,他立刻在大样上补写了一则不足百字、“无花的蔷薇”式的杂感,严厉地谴责手榴弹“被卑污的手”“所亵渎了”,但相信“这对被击者只有光荣”⑥,刊登于第二天《世纪风》创刊号上一个不署名的“百字文”杂评栏《纸上漫步》的头条,作为对暴力威胁的抗议。两天后,他又以笔名“陈浮”在《世纪风》上发表《暴力的背面》一文,尖锐地指出“暴力政策的背面,正是侵略者的虚弱”。⑦创刊号上没有惯常的“发刊词”一类文字,但刊出的一组抗战作品体现了《世纪风》办刊方针、立场和风格的一个雏形。其中有美国记者史沫特莱的长篇报告《中国红军行进》(美懿即梅益翻译)连载,以及美懿的书评《关于中国红军行进》(其中提及红军、苏区、毛泽东、朱德、彭德怀、斯诺和《西行漫记》)。两篇杂文一犀利一鼓动:若水(王任叔)的《谨防扒手》告诫上海被难同胞当心敌人的诱饵,“谨防扒手偷去你们的灵魂”;吴英子的《驱使者谁》观察到“孤岛”上正在出现一种由“民族意识和国家观念”所驱动的力量。《纸上漫步》的另一篇百字杂评暴露日本国内正在“大事搜捕”“‘左倾’的大学教授”。“报纸文艺副刊同敌人作这样面对面的血的斗争,是我们新闻史和文艺史上极少见的。”⑧但也正因为敢于站在民族抗战和正义的立场上,进行不畏强暴的殊死战斗,《世纪风》很快就拥有了大量的读者和作者。在它的开拓和昭示下,《导报》的《文艺》,《每日译报》(原为《译报》)的《爝火》、《大家谈》、《前哨》,《大英夜报》的《星火》(后改版为《七月》)等文艺副刊纷纷出现,从而形成了“孤岛”上共同的、集体的抗战声音。 柯灵以《世纪风》为阵地,又率先聚集、组织了“孤岛”上的作家队伍。此前,上海进步作家大都处于“游击”出没或一时沉默的状况。柯灵“借墨结缘,弄云作雨,播火传薪”⑨,积极地、广泛地联络居留在沪的作家为《世纪风》撰稿。他依靠党员作家,吸收进步、爱国的作家,发现、培养青年作家,在抗战的旗帜下组成了一支有战斗力量的队伍。柯灵列出过一份《世纪风》主要作者的名单,其中有他过去交往、熟悉的王统照、郑振铎、李健吾、王任叔、阿英、风子、梅益、陈望道、傅东华、赵景深、周木斋、周楞伽、文载道、武桂芳、杨刚、白曙、石灵、周黎庵、徐
、林徽因、孔另境、宗珏、林淡秋、张菽、戴平万、白茫、陈伯吹、许幸之、关露、朱雯、罗洪、林珏、钟望阳、陈骏、镜未迅、野吟、卢焚、陈西禾、陆蠡,还有因刊物关系新认识的江渐离、狄沙、朱寒修、许沐、王军、宛宛、祝敔、丁谛、珂利、列车、钱今昔、海岑、司徒宗、许常、吴子桢等。这份长长的《世纪风》主要作者的名单,几乎汇集了大部分居留在沪的优秀作家。另一方面,这支“孤岛”上出色的、战斗的作家队伍大力地支持和扶植《世纪风》,使之很迅速地成为上海文化抗战的主要阵地。在占领“孤岛”文化阵地,鼓励民众抗战,打击侵略者、汉奸等方面,都发挥了及时的、重要的作用。 柯灵不断地摸索和努力,为《世纪风》确立了一条进步的、现实主义的文艺路线。他说:“从芜杂走向纯粹,从粗浅走向深厚,它总算是一个纯文艺副刊,替荒凉的上海文艺界点缀了一花一草。”⑩《世纪风》是上海抗战文化在“孤岛”环境下的延伸和发展,并继承五四新文化和三十年代左翼文化的现实主义传统。从具有代表性和影响力的作品看,如韦佩(王统照)的随笔《炼狱中的火花》、《繁词》,鹰隼(阿英)的小品《国难小说丛语》、《胡沙随笔》以及文艺评论《关于瞿秋白的文学遗著》,陆蠡的散文《囚绿记》,卢焚(师陀)的长篇小说《马兰》,还有锡金、关露、白曙(陈作梅)的诗,巴人(王任叔)、风子(唐弢)、陈浮(柯灵)的杂文,钟望阳、陈伯吹、贺宜的儿童文学,茅盾、老舍、林淡秋的文艺评论等,其总体上表现出的进步思想性和现实主义艺术不仅在“孤岛”文学史,而且在抗战文学史、现代文学史上都属优秀之列。这些创作突破了此前上海全民抗战时期“几乎统统以‘表现抗战’为题材而造成的文学内容相对单一性”和“文学创作存在的公式化、简单化、概念化弊病”(11),代表着上海抗战文学在进入“孤岛”时期以后出现的新趋向:恢复了新文学、左翼文学传统的反映社会生活的丰富性,除了抗战内容外,也表现“孤岛”的畸形现实、知识分子的苦闷等;同时克服了忽略艺术形式和规律的不足,不仅从理论上检讨,并且在创作中不断地加以改进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