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褒是贬,网络已融入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网络依托技术力量正形成一种文化,甚至可以说网络创造了一种新的人类生存方式,一种人—机主体界面的生成正改写人的生存状态,生成人—机感性新结构。它意味着人类的生存方式、发展方式、思维方式将由此产生深刻变化,使得此前很多生活经验失效。现代社会的基本结构是因劳动分工的精细导致社会分化,现代性(工具理性)要求分化,而人的情感需求(宗教感、审美感)却要求对形式整体感消散的弥合。随着高科技发展网络之魅已成为“新上帝”,身心分离的现代人在网络中通过直接遭遇“新上帝”,再次确证了自己的身份。在高技术和情感的意图平衡中,数字化多媒体技术集图像、文字、声音于一体,为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一个全新的动、感、视、听的信息世界,全面调动了人的各种感觉器官,彰显了人的开放性本质力量,使人类从读写时代进入视听时代。这种虚拟实践在人与感觉客体之间加入了一个数字技术平台,把人从感觉的直接性中解放出来,使人的感觉可以重复、再现、创造。这种通过虚拟平台生成的人—机新感性,打破了人类直接感觉自然的有限性,提高了人的身心开放性和敏感性,最大限度地调动人的感觉潜能使人—机互动变为人—机共生。生物芯片的成功发明已从技术上预示着人—机交融成为现实,人的肉体和数字化技术装置会连为一体,人原初生物意义上和社会意义上的存在将受到极大挑战。网络多媒体技术和超文本技术的沉浸性、交互性赋予个人巨大的主动性和交流的平等性,这为网络文学的历史性出场提供了机缘。 一 网络文学生成的“之间”性 网络文学有其自身特质,不是所有放在网上的文学都是网络文学。“网络文学是否文学并不是由既定的文学观念决定而由网络文学自身所包含的文化特征决定,这个文化特征可能不仅不是传统文学观念的顺延反而是其解构或者颠覆,但无论如何,网络文学作为文学的一种类型,是可以对既有文学及其观念立场起到丰富的补充作用的,是文学生态景观中的一道风景。”①网络文学改变的是文学的存在状态、消费方式,其时空观及叙述方式显现出某种后现代写作姿态:非时间化链接和空间化叙述,以及内在时间深度的消失和空间漂移。它虽然是文学,但文学色彩越来越淡化,文学与非文学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文化功能越来越凸显,它的时尚性、流行性使其越来越具有商业化功能,与非电子文学主要是艺术揭蔽方式迥异,其特质主要是技术的,它的生成和实现依赖于现代技术。 当下,依托现代技术的网络已深刻地改变了人的生活结构,虽然介质不能决定一切,但它对人、物、世界的生成产生极大影响,介质变化带来的不仅仅是技术存在方式和样态的转变,有可能带来性质和生成方式的变化,而这都关联于愈益突飞猛进的技术性展现,特别是与迥异于传统文学精神和艺术取向的技术性文化不无关联,而呈现一种泛文学化现象。就本真性而言,技术不是技术性的东西,技术不是中性的可以听凭意志摆布的媒介工具,技术是世界生成的揭蔽方式之一。作为一种涌现,它的生成不仅取决于对存在的归属契合,还取决于与人的本质的相互关联,在生成中人作为维度之一在契合存在涌现的机缘时导引出场的方向,技术作为一种揭蔽的力量融入到人绽出地去生存的实践中,并在人的生成中占据着一个维度,惟此人才能技术的(人性的、诗意的)栖居在大地上②。因此,在相互关联中技术的生成不仅影响到器物层面,同样影响到人的精神层面和人的言说方式(包括文学活动)。在现代技术的“座架”中文学、艺术、审美等打上了技术的烙印,从而成为技术—艺术、技术—审美的,这种变化不仅明显而且有决定性意义,正是这种决定性变化,使当前人文学科和人的生活世界普遍出现工具理性僭越价值理性而致的理想价值失落、削平历史深度的后现代心态及其作秀式的表演。其实,守护文学理想和审美价值,坚持文学对人性和意义的高扬,是一切文学活动的旨归,这并不因它是网络文学而有分别。否则,那些无深度的、噱头式的语言狂欢式的碎片,被码字匠“麦当劳式”生产出来的文学快餐,以及那些迫不及待冲过来的下半身写作作何解释?它们大多可是写在纸上印在书上!因此,我们看到在技术语境下文学的变化,确实不在于载体的不同,而对文学“堕落”的批判也不始于今日,可以说它一直伴随文学活动的进程,并不仅仅是当下的网络文学显现出文学的“堕落”。如果说网络文学体现更多技术性而使技术遮蔽了艺术,那么,那些无病呻吟、自言自语的独白、孤芳自赏的文字,就是不借助网络、电子传媒,哪怕刻在龟甲、竹片上,也是技术性的,而那些能够切近人的情感和文学品位及文学形式的网络创作则是文学的。网络文学的根本缺陷非网络文学所独有,而是整个文坛使然!就网络小说来讲,“手枪”的《天魔神谭》举起玄幻小说大旗,“紫天使”的《龙魔传说》提出“时间分流”概念以阐释其狂野的想像力,杨叛的《北京战争》领衔军事小说,《中华再起》发掘历史题材,这些依稀透露了网络文学对道义和历史感的诉求。如若网络文学作为文学,那么网络媒介的区分特征还那么重要吗?刻在石材、竹片和金属器物上的文学能否与写在纸上的文学具有根本差异?显然不能。可见,口头文学、印刷文学和网络文学的不同,并不止于媒介的不同,而是基于介质的生成中的“特质”的不同。 从纸介质到电子介质的巨大飞跃固然带来了生产—传播—消费方式的变化,但寻求文本内在性、情感、思想和生命思考的冲动仍是根本所在,也就是说文学的本质界定尚未改变,否则,仅把艺术技术化的帽子扣在网络文学头上,极可能造成对当下思想界、学术界持续清理的价值失落问题造成遮蔽。问题是如何切近文学品位和文学形式的存在方式,以及追问什么是文学?为什么需要文学?对此的明晰、洞彻也许就遭遇到问题的症结点了。文学无论如何生成都要守护文学之为文学的底线,这并不因口头文学、丝竹文学、印刷文学和网络文学有所不同。当下语境中文学发展确实出现了新特点,影像文学、网络文学都可以看作是此语境下传统文学扩容、拓展生存空间的努力。在其生成中不但有技术的力量,而且其出场还体现了更多的技术性因素。但再多的技术性因素只要它被称为文学,就应该为文学意蕴和品位所涵盖,而成为文学的,这并不能因它“写”在网上或以影像的、电子音响的方式存在而有所不同,在此意义上对它进行文学的、审美的批评,尤其针对它的消费主义平面化价值观和后现代“虚拟幻象”的追逐,进行人文价值导引仍是必要和迫切的,就像为提高影视文学品位而进行的批评一样是正当的。这样网络文学就被带到面前处于敞开中,而显现自身生成的特点,它有着自己独特的言说、交流、展现方式,更离不开技术力量的支持,正是这种支持建构了它有别于传统文学的生成性:多源性参与,互动间性效果的达成,使网络文学成全自身而进入一种更开阔的场域。以此可见,网络文学乃是行走在技术和文学“之间”,它的生成一方面要靠网络提供的瞬间、快速切换、高强度刺激、同一平台的参与、多方互动等支持,而打上技术的印痕;一方面有赖于回到文学本身对文学何为的领会,而具有文学意味。正是二者同一与差异的“之间”成全了网络文学的特性,使它游走于技术和文学“之间”,现实和虚拟“之间”。可以说,网络文学的生成不但切合了时代特性,还拓展了文学的生存空间,只不过这次扩容的努力,首先是被一些所谓“外行人”先行接过去,但“作家”从来不限于中、外文系出身。也许网络文学伊始并非为“文学而写作”,主要是为了自身体验的表达、个体情感的宣泄,这才引发很多作家、批评家“纯文学的焦虑”。而这些外行人的“写作”之所以被视作“文学”,与大众文化时代文学观念的泛化以及文学形态的变迁密不可分。网络文学是大众文化的产物,它的生成发展必然具有大众文化的商业逻辑、策略,切合特定商业模式的运作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它被视作具有可赢利的、市场化的文化资源,网络文学的生成改写了文学的存在方式,也改写了文学审美意蕴的生成和体验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