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顾彬引发当代文学的评价问题 德国汉学家顾彬,在国际汉学界具有相当的影响。但他引起中国当代文坛的广泛关注,并非是他的翻译作品,而是他的批评言论。 2006年12月11日,重庆某报以《德国汉学家称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的醒目标题,称顾彬在接受“德国之声”访问时,以“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等“惊人之语”,“炮轰中国文学”。这篇报道转述道:对在国内红极一时的《狼图腾》,顾彬的评价是:“对我们德国人来说是法西斯主义,这本书让中国丢脸。”而对上世纪末在国内红极一时的“美女作家”,顾彬认为那“不是文学,是垃圾”。在上述报道出现之后,多家国内和境外媒体迅速转载这个报道,越来越多的学者也开始发表看法,认为顾彬“妄下结论”。 在2006年12月14日《成都晚报》所作的采访中,学者严家炎、作家张贤亮等都就此发表了不同的看法。严家炎认为,顾彬的观点太过片面,完全是妄下结论,“我们怎么可能没有伟大的作家?”他一口气向记者罗列了王安忆、陈忠实、陈建功、李锐等10多位当代中国文坛的知名作家,他还特别提到陈忠实的《白鹿原》,“《白鹿原》绝对经得起任何考验,建议顾彬去看看这本小说”。对于当代文学本身,严家炎表示:“随着社会进步,出书相对容易了,文学作品中也的确出现了一些垃圾,但这不是当代文学的全部。”而张贤亮对于顾彬的批评,则表现得相当宽容,他认为:“中国文学已经不再处于封闭状态,既然敞开了家门,难免会听到这样那样的声音”。说到顾彬,张贤亮表示:“他只是一个学者,这些观点也就只是学者的一种声音。” 2007年3月26日,顾彬在于上海召开的世界汉学大会发表演讲时,又一次因对中国当代文学给予了严厉的批评,再度引起争议。他在发言中认为:中国当代文学是二锅头,中国现代文学是五粮液;如果一个作家不掌握语言的话,他根本不是一个作家,所以基本上中国作家是业余的,而不是专家。顾彬还表示,包括莫言在内,许多中国作家是“蜉蝣”,只是一种短暂的现象。 与顾彬一同参加会议的北大教授陈平原当场表示:“顾彬对当代中国文学的批评是哗众取宠,根本不值得认真对待。”“顾彬对当代中国文学的批评不是一个学者对中国当代文学进行研究分析之后做出的学术判断,而是一种大而化之的,凭感觉说出来的话。因此,中国作家也没有必要太在意。” 对于顾彬从语言角度对当代文学的批评,学者们在争论中表示出了不同的反应。有的人表示肯定,如肖鹰在《顾彬不值得认真对待吗?》(《中国艺术批评》2007年第5期)的文章中认为,顾彬的当代文学整体水平不高的整体判断,是有具体分析的,他提示了当代文学的病根所在:第一,当代作家普遍缺少对文学坚定执着的信念,以功利和游戏之心对待文学,他们的文学生命短暂如蜉蝣;第二,当代作家普遍缺少外语能力,在这个国际化的时代,只能靠翻译获得国际文学资源,没有真正的国际视野;第三,当代作家普遍不重视写作语言的提炼和升华,没有达到一个作家应有的专业水平,因此是“业余写作”;第四,当代中国作家普遍缺少关注现实的勇气,回避问题,重复历史题材,不能成为当代中国社会(民众)的代言人。而同样着眼于语言问题,有的学者却从另外的角度对顾彬的看法提出质疑。如蔡翔在《谁的“世界”,谁的“世界文学”》(《文汇报》2007年4月24日)的文章里指出:“顾彬先生的说法很让人费解。首先我没弄懂他的‘外语’究竟指的是哪一种语言,揣测了半天,觉得顾彬先生不像是在要求中国作家努力去学习伊拉克语或者阿富汗语,很可能顾彬先生所谓的“外语”指的就是欧美语言,比如英语、法语当然还有德语,也就是‘西方语言’。另外,顾彬先生的‘世界’或‘世界文学’也不好懂,这个‘世界’或‘世界文学’到底意指何在,包括‘第三世界’或‘第三世界文学’吗?看了半天,没有读出‘全世界’的意思,倒更像是指的‘西方’或‘西方文学’。所以顾彬先生所谓的‘外语/世界(文学)’的真正表述也许应该是‘西方语言/西方文学’。因此,顾彬先生的‘世界文学’更像是他的自我表述,似乎和歌德的‘世界文学’不完全是一个意思。” 总体来看,顾彬有关当代文学的整体判断,动机无疑是积极的,因为他喜爱中国古典文学和中国现代文学,在两厢比较之中,就对中国当代文学很不满意,这其中蕴涵的“怒其不争”的意味是相当明显的。但是他受到身份、爱好及阅读等的局限,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的了解不能说是皮毛的,至少是片面的;这实际上不足以支持他对当代文学来作整体判断,更不足以支撑他已得出来的简单结论。但他确实从他的角度,触及到了当代文学中存在的一些问题,而这些问题也确实值得引起我们的反思。所以,这样一场争议,实际上也有其相当的文学的和学理的意义。 2 媒体时代的文学批评成为焦点 2006年到2007年以来,有关媒体时代下的文学现状,尤其是媒体时代对于文学创作与文学批评的影响以及当代文学的处境与文学批评的出路等问题,成为当下文坛相对集中的热门话题。2007年上半年间,一些学者在署名文章中发表自己的相关看法,一些学术会议更以此为专题,进行集中而深入的现状考察与学术研讨,使得这一问题的研讨,较之前在深度与广度上都取得了新的进展。但总体来看,因为角度的不同与观念的有别,在一些问题的理解与观测上,看法还是众说纷纭。 从讨论中的一些意见来看,媒体时代既给文学批评造成了尴尬,带来了压力,又给文学批评带来了一定的契机,提供了新的可能,这大致上已成为多数人的共同认识与基本看法。但谈及这一背景下的文学批评的处境与策略,看法依然相当纷纭。 2007年4月末,由浙江工商大学人文学院、《文艺报》和《文艺争鸣》共同主办的“新世纪文学批评的建构”研讨会,围绕着如何建构新世纪的文学批评问题展开了广泛、深入的讨论与交流,一些与会者在怎样评估现状和建构批评的两大问题上,各自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谈到“如何看待当前的文学批评”,与会者认为,当下的文学批评还算活跃,但批评的品质不纯粹。市场化的包装和炒作等文艺之外的因素对批评写作影响过多,本应是公正的文艺批评被掺进了过多的媚俗味儿。一些批评家事实上已被书商或作者利用,作了广告代言人。还有学者认为,当前纯文学批评或曰审美批评的萎缩,主要来自于文化批评的挤压。文化批评重文化轻审美的方法模糊了大众文化与精英文化、通俗文化与高雅文化的界限,影响了正常文化生态的建设,在取消文学的独立性时削弱了文学,特别是削弱了文学的批评力量。因此,重振纯文学批评既关乎文学自身的发展,也关系到人文精神的建设效应。在“如何建构新世纪的文学批评”问题上,有学者指出,必须强调文学批评的价值坚守,树立文学批评家的责任意识。今天的文学样式虽然越来越多,如网络文学、手机文学、图像化文学等,但文学之为文学的基本价值即非如此不可的价值、足以让她伟大起来经典起来的价值应该重新讨论和重新正视,这正是批评家的责任之一。同时,在文学边缘化和文学传媒化的时代,文学批评也应突破圈内的局限,也应有面向大众的一面,改变文风,用尽可能通畅生动的文字与读者交流。批评也应该是一种有生命感悟的写作,批评的文字背后必须有活跃的、丰富有力的灵魂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