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较早提出“西部文学”这一称谓的诗评家孙克恒教授,在他的文章中欣赏地形容西北地区的诗歌是“崛起的山脊”。当时先生面对的是新边塞诗及之后的80年代的诗坛。20年过去了,西部诗歌在90年代以来又有了新的更大的崛起,从地域的宽阔度来说,它不是一道山脊,而是一片拱起的高地了!这片高地包括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及周边具有西北特征的地域。在诗歌走入低谷,物欲热浪拍击得人们躁动不安之时,从这片拱起的高地上却不时给我们送来诗歌意的清凉和惊喜。大西北诗群以它强大的艺术魅力,将人们带进了一个充满诗意与神性的世界。 一、深厚的历史渊源 大西北,占中华人民共和国版图的三分之一,这里除了陕西省之外,均为少数民族聚居或多民族杂居之地。几千年的西北史,不少故事中闪烁着战争的刀光剑影。民族记忆、战争故事、开发业绩,是西北历史的三大主题。与这三大主题相伴的是它丰茂的诗歌,从《诗经》中的“秦风”、“豳风”到《天马歌》、《胡笳十八拍》,从《匈奴歌》到《陇头水》、《西海歌谣》,历朝历代都留下了众多的文人创作和民间歌谣。特别是唐代边塞诗的兴盛,可谓西部诗歌的一个辉煌的高峰。很多人对大西北的了解,最初就是从这些选进中学教材的边塞诗中获得的。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维、王昌龄、杜枚、李商隐、范仲淹、王安石、黄庭坚、岳飞、陆游、李梦阳,诸多大家都在大西北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他们的足迹或诗歌。近现代的林则徐、谭嗣同、于右任,也有咏叹大西北的诗歌问世。还有历史悠久的西北各少数民族的诗歌,这也是许多地区所没有的诗歌资源和文化优势。 如果把有史以来的西北诗歌看做是一首完整的诗篇的话,那么,几千年的古代诗歌这上个半阙是不错的,它以它丰富的内涵、生动的气韵,为现代诗歌这个下半阙备足了一首大诗应有的“气”与“势”,尽管宋元之后由于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转移,诗的气势逊于唐代。西北的现代诗歌就是在这样的“气韵”与“文势”之下,开始下半阙的抒写的。近代以来,西北渐成偏远之地,与中心话语遥隔重山,所以当白话诗的锣鼓在东方鸣响之时,人们还听不见大西北有力的回应。 30年代中期,随着红军长征胜利到达西北,延安成为全国两大中心之一,在延安解放区聚集了一批全国著名的诗人,如艾青、柯仲平、严辰、李季、光未然等。大西北出现了边塞诗之后的第二个高峰。建国后,延安解放区诗歌成为中国大陆诗歌的方向。 除了解放区诗歌外,20世纪40年代中国诗坛最重要的两个诗歌流派——七月和九叶诗派,都和大西北有着很深的缘分。抗战爆发,牛汉随着父亲避难到西北,考进国立甘肃中学。1939年7月,在甘谷读初中的牛汉创作了第一首诗歌,赞颂抗日战士,发表在与同学合办的墙报上。是年,诗人17岁。1940年,他开始用牧童、谷风等笔名向天水的《陇南日报》文艺副刊、西安的《青年日报》、《黄河》月刊、兰州《民国日报》文艺副刊“草原”和《现代评论》等报刊投稿。在天水城外北山古寺万寿庵里,高中生的牛汉迎来了他诗歌创作的第一个高潮期。这期间他创作了《西中国的长剑》、《草原牧歌》、《鄂尔多斯草原》、诗剧《智慧的悲哀》及几十首短诗。1943年,牛汉入西北师院先修班读书,后考入西北大学外文系,创作了长诗《老哥萨克刘果夫》、《走向北方》等。1944年冬因拒绝入青年军而被学校取消了公费资格,欲奔延安,党组织指示他留在西安从事进步文化工作,创办了《流火》文学刊物。后又返回西北大学,发动民主学生运动,被逮入狱。1946年5月经组织营救出狱后,于6月离开西北去河南继续从事革命斗争和诗歌创作。 九叶诗人唐祈也是从西北开始他的诗歌创作的。1938年,青年唐祈随在邮局工作的父亲迁居兰州,考入甘肃学院文史系,在兰州进行进步戏剧活动。后来,西北联大在兰州招生,又考进西北联大历史系。大学四年期间。每年寒暑假他都要搭乘邮车,翻过六盘山,回到甘肃,在甘肃、青海一带漫游,收集民歌、牧歌,写下了《游牧人》、《蒙海》、《拉伯底》、《仓漾嘉措的情歌》、《仓漾嘉措的死亡》等早期诗歌。1942年大学毕业,先在西安一所儿童艺术院校教书,翌年到兰州工专教书。因当年在这里从事进步剧运,在《现代评论》发表过诗,为躲避反动派的逮捕,去了成都,后又到重庆从事进步文艺活动。1979年,他怀着对大西北土地的一腔深情重返兰州。先后在西北师院、西北民院工作,直到去世。 九叶诗派的另一位重要诗人陈敬容,抗战期间曾和沙蕾一起在兰州主编《民国日报》副刊“草原”。是时,与唐祈相识。 辽阔神奇的大西北,世代居住着回、维吾尔、哈萨克、蒙古、藏、撒拉、裕固、东乡、保安、土、锡伯等兄弟民族。西北风磨砺着他们的意志,也培育着他们的民族个性和生存智慧。西北少数民族都是能歌善舞的民族,他们特别长于想象,擅长运用比兴、借代等语言方式,他们的语言本来就是充满诗性智慧的语言。在这片土地上诞生了《格萨尔》、《江格尔》、《玛纳斯》三大著名民族史诗。上个世纪之初就产生了有世界影响的哈萨克早期诗人、哲学家穆哈默德·阿布,纳塞尔·法拉比,哈萨克现代文学奠基人、诗人阿拜等。“五四”新文化运动,站起了维吾尔族的库特鲁克、阿吉·金吾克、阿布都哈力克·维吾尔、黎·穆塔里甫、·尼米希依提、铁衣甫江·艾里耶夫、艾勒坎木·艾合坦木,哈萨克族的阿合特·乌楼木吉、唐加勒克·焦迪尔,锡纳族的管兴才、郭基南、何耶尔·柏林、玖善等。 大西北就是这样一块与诗有着深厚缘分的土地,一片涌动着诗情与诗意的土地。从一定意义上说,正是它的浑厚和博大,孕生了今天大西北诗歌的辉煌。 二、逐渐走强的西北诗坛 伴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大西北诗歌掀开了新的一页。这新的一页的主题可以概括为两个字:“建设”。依靠西北雄厚的矿产资源,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国家便在西北建设了一批重要项目。进军西部的战略召唤着内地大批建设者奔赴西部,大西北也引来了众多诗人的热切关注。我们今天一提起五六十年代的西北诗坛,首先让人想到的便是《到远方去》、《运杨柳的骆驮》、《天山牧歌》、《玉门诗抄》、《西去列车的窗口》、《回延安》、《戈壁日出》、《西行剪影》、《西出阳关》、《雪满天山路》以及长篇叙事诗《复仇的火焰》、《杨高传》、《白云鄂博交响诗》等。这些诗歌,以带有鲜明时代色彩的强有力的声音,讲述着西北高原正在发生着的巨大变化,同时也将大西北雄奇的风光和多民族色彩传输给了对西北较少了解的人们。于是大建设的号角鼓动着诗人的诗情,诗情激荡着建设者的英雄主义情怀,形成一种互动之势。十万军官下农垦、百万知青和支边青年奔赴边疆,就是发生在那个年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