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以来出版的文学史著作和发表的论文，在谈到新月社时，尽管注意到了新月社成员复杂，包括大学教授、银行家、作家、政客甚至交际花等，却几乎无一例外仍然将它当作出现于1920年代的一个文学社团或者文学流派①。近来，为了写作以新月派为研究课题的博士论文，我搜集、梳理有关史料发现：新月社既不是文学社团，更不是文学流派。下文拟通过考辨新月社始末、缘起、创始人和成员等若干问题，试证实这一点。 一、新月社始末 1926年6月徐志摩在《剧刊始业》一文中说：“我今天替剧刊闹场，不由的不记起三年前初办新月社时的热情。”②可知，新月社成立于1923年。又，《胡适日记》最早提到有梁启超、徐志摩等参加的聚餐会，是在1923年3月。③因此推断，新月社成立于1923年3月，学界对这一时间基本上没有异议。但近年韩石山通过考证认为，新月社应该成立于1924年3月。韩先生的一个重要证据，就是徐志摩1924年2月1日写给胡适的信和1924年1月5日胡适的日记中，都提到“聚餐会”，于是韩先生断定：“此时仍是‘聚餐会’，还不是新月社。”④然而，韩先生所言，无法解释两个疑点：(1)韩先生由1924年初徐、胡提到“聚餐会”而断定“此时还不是新月社”即新月社尚未成立，按照这种逻辑推理，1925年、1926年闻一多在书信中、胡适在日记中多次提到“聚餐会”(下文将详细例证)，岂非直到此时新月社还没有成立？(2)假若新月社成立于1924年3月，如何解释徐志摩1926年说“三年前初办新月社”？* 聚餐会是从新月社成立以前到该社解体一直举办的活动，而且只是新月社众多活动当中的一种，所以不论徐志摩、胡适等人何时何地提到它，都不能仅仅据此就断定新月社成立或解体的时间。 新月社成立于1923年3月，仍是令人信服的。 较大的分歧在于新月社的解体时间。程凯华等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辞典》(1988年版)指出：“1927年，新月社由于胡适、徐志摩等人离开北平而解体。”而董兴泉等主编的《中国文学艺术社团流派辞典》(1992年版)和陆耀东等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大辞典》(1998年版)都认为，新月社解体于1933年6月。⑤学界大都赞同后一种说法。 由于至今尚未见到任何有关新月社宣布解体的文献，我们不妨认为，新月社并未正式宣布解体，而是逐渐自行解散，因此新月社没有准确、具体的解体日期，我们只能给出一个大致的时间。可资参考的资料有以下几条： (1)1925年3月14日，徐志摩曾在赴欧途经西伯利亚时写下《给新月》一信，可见此时新月社尚未解体。 (2)徐志摩在此信中以一定的篇幅谈到会费收缴困难，导致“单就一二两月(即1925年1月、2月——引者注)看，已经不免有百数以外的亏空”⑥。这些亏空由黄子美“每月自掏腰包贴钱”。长此下去，不难推断，新月社难以为继。 (3)1926年1月23日，闻一多在写给梁实秋的信中说：“新月社每两周聚餐一次。”⑦说明，直到此时新月社仍然存在并定期举办聚餐会。 (4)1926年2月26日(元宵节前夕)，在上海的徐志摩写信给在北平的陆小曼，信中说：“新月社一定什么举动也没，风景煞尽的了！”⑧徐志摩人在上海，却如此肯定在北平的新月社连元宵节也不会举办任何活动，可见当时新月社的活动已经不能正常举办。 (5)徐志摩在发表于1926年6月17日的《剧刊始业》一文中说：“我今天替剧刊闹场，不由的不记起三年前初办新月社时的热心。最初是‘聚餐会’，从聚餐会产生‘新月社’，又从新月社产生‘七号’的俱乐部，结果大约是‘俱不乐部’！这来切题的唯一成绩就只前年四月八日在协和演了一次泰谷尔的《契玦腊》，此后一半是人散，一半是心散，第二篇文章便没有做起。所以在事实上是失败……”⑨遗憾、伤感之意，溢于言表。据此大致可以断定，此时新月社即便仍然存在，也是“人散”“心散”，差不多名存实亡了。 (6)1980年7月21日梁实秋在台湾会见新月派研究者梁锡华，据台湾《中国时报》报道，梁实秋有如下谈话内容：“然后他(梁实秋——引者注)开始说起新月成立的经过，他说：新月本来是北海公园的一个俱乐部，由胡适、徐志摩和几个银行家组成，最初只是大家常聚在一起聊天玩玩，当时我在美国没有参加，我回国的时候，因为北方形势不稳，徐志摩、胡适等人到了上海，新月就解散了。”⑩根据所引的梁实秋的谈话内容，新月社解散的时间在“徐志摩、胡适等人到了上海”之时。 (7)1928年3月1日《新月》月刊在上海创刊，徐志摩在发刊词《新月的态度》中申明：我们这月刊题名新月，不是因为曾经有过什么新月社，那早已消散(11)。1930年1月，他在给好友郭守信的信中也表示：“想重振新月社。”(12)一个“早已消散”，一个“想重振兴新月社”，这两点有力地反驳了新月社1933年解体的观点，同时说明新月社在1928年3月以前已经解散，直到1930年初仍未恢复，而我们现在也看不到1928年后新月社开展活动的记载(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