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3909(2007)10-0114-05 文学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多样化。这一点,跟社会生活的变化一致。比之于二十年前,今天的文学可拿丘迟《与陈伯之书》里的名句来形容:“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如果说以往文学尚有“主潮”之论,而今谁都没有把握向我们指出文学主潮、主流是什么。面对如此纷然杂呈的情势,笔者觉得做些梳爬的工作,将近年来文学繁复的面貌简化后呈现给读者,大概还是必要的。 时代现实下的文学格局 从历史延续性来讲,我们把1949年以来的中国文学视为一个整体。在这个文学史概念下看文学读者的增减,可以找到一条明显的曲线:从上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初,这曲线保持了上升势头;80年代中期开始出现下滑迹象;90年代初下滑加剧,此后一路阴跌。考虑到人口数量与文学读者数量比的变化,现在的文学读者肯定已经陷于负增长。从读者分布看,80年代初以前文学读者遍布社会各阶层,80年代中期以后,范围日益缩小,工人、农民、干部基本退出这行列,然后是知识分子——据我所知,不仅文学以外人文学科知识分子读文学的越来越少,即便文学学科以内,非当代文学研究者读新作品的热情也几乎丧失殆尽。应该指出的是,文学读者锐减趋势,有向合理水平回归的一面,毕竟最初三十年中中国那么庞大的文学读者群,背后有国家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强力支持。但问题是,现在的情状显然又已超出于向合理水平回归的正常分寸,呈现出恶性下滑的态势。 要立足于时代来讨论文学。文学界的一大问题,是观念争论多,事实谈得少。不立足于时代,空谈理论,意义不大。尤其近十多年来,时代事实对文学的影响,已远在作家、批评家对文学的主张之上。80年代,文学思潮还能主宰文学发展,形成热点、创作趋向、艺术潮流等,激进的批评家可以一篇文章就开一种风气、一条先河,甚至作家们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也经常演进成一种广泛的文学运动。现在我们发现,这种声音完全被淹没了。并不是没有这种声音,翻翻文学报刊,现在仍能找到不少这种声音,但没有人注意,没有人倾听(包括文坛人士彼此之间),更没有在实践中激起一种共鸣,作家基本上是散兵游勇了,单独对市场于文学的需求作出反应。原因是外部现实、整个时代的现实非常强大,是它在掌控、支配文学的演进,而文学自身的主观意图则变得比较弱小,无法与时代事实相抗衡。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来看看这种作用: 1.社会对文学需求的影响 最近十几年,中国社会的特点用过去史书上常见的一个词来说,是“承平日久”。我们看看此前的中国,20世纪以来,几乎总是处在动荡之中,国体质变、战争、外族入侵、政治运动,可以说“国无宁日”。80年代一过,一切戛然而止,执政者与国民之间似有一种博弈上的默契,也就是稳定压倒一切那句话,彼此都把这视为一个共识,中国于是迎来了最安静的十几年。这种安宁对国家对社会非常有好处,但对文学来说则未如其然。古人很早就说了:大凡物不平则鸣;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承平之世,文学难有大作为,历来如此。20世纪中国文学高歌猛进,成就和分量我个人认为以往没有任何一个时代单独可比,这实在是多拜极度动荡的社会之所赐。80年代末以后,文学突然失去这依托,于是一落千丈。安宁的社会,不仅让作家失去激情,尤其令公众缺乏向文学求取一吐积郁之管道的要求;慢慢地,人们对文学的看法从“经国之大业”降格为仅堪玩赏消遣的“小道”,然后便有小资写作、小女人写作、小孩写作这我称之为“三小”的境界有限的东西,充塞于文坛。所以,从大的背景说,文学的萎缩非因文学自身,我们无法超越时代。 2.经济对文学需求的影响 经济学家可以不关心文学,搞文学的却一定要关心经济。因在现社会的条件底下,文学是寄生于经济之下的。古代文学不存在这问题,那时候文学是自足的,文人之间的认可作品就可流传,大不了藏之名山传诸后世。现代不行,现代作家都职业化了,是靠文字卖钱为生,从最末流的作家到鲁迅概不例外,所以有人对文学商品化表示愤怒,有什么可以愤怒的呢,现代文学本来就是商品性质的文学。因此有两个东西对现代文学影响很大:一个是购买力;一个是社会财富分配所引起的阶层分化及其精神需求品味的养成。我对经济学是外行,不知道家庭平均收入达到多少,会形成对文学购买力的比较可以信赖的支撑。不过,光有钱并不意味着人们一定会把钱花在文学方面,这还有待于经济发展和财富积累在一个比较广泛的阶层中催生出一种适合的生活方式、价值观,他们比较有余裕也有觉悟去追求高层次、精致化的精神享受,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强大的中产阶级。如果中国一直延续当前这种生活格调,那么,从现代社会的特点来看,文学比较可以指望的就是这个人群。而目前中国出于历史和现实的双重原因,远远没有形成成熟稳定的中产阶级,即便收入水平接近这种状态的一部分人,精神世界仍较为粗鄙,我们还处在一个漫长的养成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