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科是历史的产物,“学科发展史是学科理智史和学科制度史的双重动态史”[1]。无论我们对学科持怎样的见解,学科的形成乃至发展最终总是以制度安排的形式,嵌入到我们的生活世界,并且又反过来制约着知识的生产和建构。因此,学科与学科制度存在一种共生关系。我们认为,学科制度本质上就是一组规范体系,它是通过对学科共同体的规范来型塑生活世界并型塑学科自身。作为规范体系的学科制度,它表现为正式制度安排和非正式制度安排,前者指学科物质层面的东西,主要体现为学科的社会建制,如大学的学系以及相应的专业设置制度等;后者指学科精神层面的东西,主要体现为学科共同体内化的学术标准和学术规则,如主观的学术评价标准、科学研究的伦理底线等。 一、现代学科制度的历史建构 在现代社会,学科制度已经成为学科得以存身立命的根本。但学科制度是如何生成的呢?明确地界定学科制度的最初源起是很困难的,但要厘清现代学科制度的生成却也有史可考。在宏大的历史语境中,现代学科制度的生成存在着一个由不成文规则向成文规则演进的过程。这一过程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如下图所示:
第一阶段大约是在公元17世纪到18世纪,这一阶段是现代学科非正式制度安排形成阶段。“公元16世纪,西方基督教发生了分裂,同时现代科学也欣欣向荣地发展起来。当时各种新范畴和新观点被提出的固然不少,可是被确定下来的却无可陈述。”[2]当历史的车轮驶进了17世纪,古老的界线分明、壁垒林立的学科科目开始受到了挑战,知识领域开始了重组与分割,并开创新疆界。但是科学的发展、学科的开创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一开始标志学科成为学科自身的,可能并不是今天我们所看到的带有鲜明学科特色、光环十足的学科建制和学术权威、学术著作,而是那些不成文的,为一些共同体所约定俗成的不成文的规则,甚至是一种精神信仰。这些不成文的规则、信仰,作为一种非正式的制度安排,其确立过程可能需要血与火的文字来书写,其间充溢着批判的精神和追求人类福祉的使命,同时也林立着一座座殉道者的丰碑。也正是这些非正式制度安排的形成,为科学的发展、学科与专业的形成提供了可能。 第二阶段大约是公元18世纪到19世纪,这一阶段是现代学科非正式制度安排向正式制度安排过渡阶段。知识的分门别类是由来已久的事情,但是知识的分门别类具有了现代形式,却经历了一个过渡阶段,即学科的非正式制度安排向正式制度安排的过渡。这种过渡是通过书写、评分、考试三种操作技巧来完成的,其结果是过去那种非正式制度安排,如批判精神、理性权威、对某种方法的信仰等逐渐在社会物质层面得到建构,换句话说,此时学科的正式制度安排本质上是奠基于非正式制度安排之上的。虽然早在17世纪时,学科就已经表现出一定的社会建制,如法国科学学会,但是那时科学学会在人员吸纳上并不完全立足于学科的非正式制度,基于性别排拒女性就是很好的例子。到了18世纪中后期,“只有当书写、评分、考试这三种做法合在一起,人类历史才发生重大变化,乃至出现断裂”[3]4。正是由于上述三种操作技巧的运用,学科的非正式制度安排逐渐取得了正式制度形式,如研讨班(1760年间在德国大学界开始)、实验室(法国大革命在法国高等学府开始)、课室等。而这些经由新方法训练出来的学生,也就成为知识的生产者和新的规训者。 第三阶段是从公元19世纪开始,这一阶段是现代学科制度中非正式制度安排与正式制度安排在生活世界中全面扩散阶段。这种扩散横向上表现为两种制度安排的互相强化或转化,纵向上表现为两种制度安排在生活世界中的不断嵌入。早在18世纪,学科的正式制度就开始反过来进一步强化了非正式制度。正如福柯所说,整个18世纪发展起来两种趋势,增加规训机制的数量和规训的现存机构。当规训设施愈益增多时,他们的机制有一种“非制度化”自由流通的倾向,从它们过去在其中运作的封闭堡垒脱颖而出。而到了19世纪,由于学科的非正式制度安排在大学赢得了合法性,它进一步强化了这种“非制度化”,表现为学科的规范标准在意识形态上的争论越来越激烈,大学成了文科与理科之间持续紧张的场所;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现在被界定为两种完全不同、对有些人来说甚至是截然对立的认识方式[5]。也因此,19世纪以来,各门学科基于不同的认识论立场开始扩散,并渗透到人们的生活世界中。时至今日,专家系统与象征标志普遍确立,学科制度以一种强有力的方式,影响着人们的生活的方方面面。 因此,现代学科生成过程实际上就是现代学科的制度变迁的过程。现代学科制度在制度变迁过程中不断地拓展和再生学科的边界。在长时段上,这种拓展和再生是学科的内在逻辑,是自生自发的,它充满着矛盾,但又是那样的固执前行,因为理想的学科边界是客观的、普遍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但这并不是学科的宿命论。因为从学科发展的横截面来看,学科在其前行的道路上又充满着选择与建构,学科是可以建设的。学科制度的提出为学科建设提供了可能,学科建设正是通过学科制度的建设来完成的。纵观学科制度变迁历程,如果没有第一阶段殉道者的贡献,没有第二阶段人们的书写、评分、考试三种策略的设计,没有第三阶段大学等制度安排的建构,知识的分门别类可能还停留在中世纪的七艺分科状态。学科制度变迁史说明,学科制度,贵在建设! 二、我国学科制度建设的误区 学科制度建设是学科发展的重要渠道。现代学科制度的变迁历程已经表明,现代学科的发展更多是通过学科制度建设来进行的,只是由于我们长期以来缺乏“学科制度”这一概念来建构和提升我们对实践的反思,因此,学科制度建设总是很难进入教育研究的主流话语中。学科制度概念的提出,为我们反观学科发展提供了一个可能,也为我们对当前学科制度建设的反思提供了理性的自觉。在前述学科制度概念的统领下,从我国学科建设现状出发,我们认为,当前我国学科制度建设主要存在三大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