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作为一种语言现象,产生于事物间的相似性,用于直观形象地反映相关事物所蕴含的内容与思想。在高等教育领域中,为揭示某种存在或变化了的现象,也常常使用隐喻作为形象的表达符号。因此,高等教育语言中的每个隐喻词都有其特定的内涵和使命,这赋予我们从隐喻流变解读高等教育演变以合理性与价值性。 高等教育语言中的隐喻大致可分两大类:一是只为描述某一个事物或现象的单个隐喻词,如象征教师的“灵魂工程师”;二是为呈现某种高等教育现象或内涵变化过程而具流变性的隐喻词群,如“象牙塔”、“知识工厂”、“服务站”。具有流变性的隐喻词群往往更能传达高等教育在历史长河中相应变化、发展的信息。 “象牙塔”最初是由法国作家圣伯夫在19世纪提出,用以批判文学脱离现实之文风,之后才被用来隐喻大学与现实保持距离之特征。19世纪,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完成凸显了科学在生产中的地位,但即使在柏林大学已把科研当做大学第二职能、德国工业化需大批工程技术人才时,大学却并没有胜任这任务,而是靠大学之外另设的7所技术学院来满足需求。也就是说,直到19世纪,德国绝大多数大学仍固守“纯学术”研究,仍坚守中世纪大学遗留下来的封闭与清高。许多学者也拒绝把科研纳入大学职能,认为大学就该是一个屏蔽外界干扰和按自身规律发展的独立有机体,应该摆脱外界束缚,放弃暂时利益,成为保护人们进行知识探索的自律场所。“象牙塔”一词的使用,虽然有对大学远离尘嚣、保持清高与神秘的批判,但包含更多的是对大学尤其是中世纪大学与社会保持距离的褒扬。科研成为大学职能虽然长时间受到传统大学理念的挑战,但对于经济生产与发展来说,其价值很快显露出来。尤其是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力量,使大学的科研功能以及科技在转化产业优势方面的功能已无人能否。科研成为大学的第二职能,并升华为大学新理念,但这种发展相对经济、产业的发展还明显滞后,此时的“象牙塔”便增添了社会对徘徊于社会边缘的大学之不满情绪。当美国移植德国大学“教学与科研相结合”的近代模式后,在实用主义思想的统摄下,应用研究成为大学重要任务,服务社会成为大学第三职能。大学从社会边缘走向社会中心,但社会对大学的关注却更多停留在服务社会上,越来越多的大学把超越“象牙塔”定为自己的办学取向,“学术自由、大学自治”之“象牙塔”原初精神却遭忽略。因此在今天,大学愈开放,人们对“象牙塔”所包含的大学之“封闭、脱离实际”的批判却愈重。 大学探索的高深学问不可能永远只囿于“闲逸的好奇”式的纯学理研究。贯穿整个19世纪的工业革命把学术知识,特别是占优势地位的研究性大学所提供的知识与工业生产紧密结合起来,之后知识与产业的关系迅速延伸为大学与产业的关系。此时无论社会发展的现实需求,还是新的大学理念与职能,无一不催促着大学走出“象牙塔”。这在美国尤为突出。南北战争后,工业化、城市化成为美国社会发展的主旋律,继州立大学运动的兴起,1862年《莫雷尔法》的颁布和实施逐渐孕育出赠地学院发展的教育理念,“康奈尔计划”则使大学服务意识在课程设置上得以实现,20世纪初的“威斯康星思想”更是将大学服务社会、促进地方经济发展这一教育理想发挥到极致。美国承继于欧洲大陆的大学模式开始摆脱“象牙塔”的束缚,直面现实社会生活,服务成为大学第三职能。二战后,大学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大学传授、创造的知识和促进整个社会发展的工业生产直接挂钩。大学对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也因此被关注,人们心目中的大学形象也不再是“象牙塔”所能涵盖的了,所以,当1962年美国经济学家麦奇路普提出“知识产业理论”,1964年舒尔茨提出“人力资本理论”后,大学自然就获得了“知识工厂”的美誉。如同“象牙塔”,用“知识工厂”比作大学从表象看是偶然的,但大学的发展史证明这是必然的。 社会是发展变化的,高等教育在各种外力的推动下,随社会的加速度发展走上了理念、职能的加速度演变时期。在“威斯康星思想”确立“服务社会”的办学理念后,美国许多大学都把服务社会作为其基本职能。当威尔逊在普林斯顿大学提出“为国家服务的大学”后,大学对社会的服务逐渐从个别现象上升为普遍现象。人们谈到大学为社会提供实际服务时,大学越来越经常地被喻为“服务站”。大学不仅受到企业的关注,国家也把它划入社会、经济发展规划中。为更好发挥大学的服务职能,又不影响大学其他理念的实现和其他职能的释放,20世纪美国既发展为维护大学本性的研究性大学,又发展以提供服务为主的州立大学、赠地学院和社区学院。这种理论上兼顾经典和现代大学理念的做法得到世界各国仿效,即使在高等教育大众化和普及化时代,由此延伸的精英教育与大众教育并驾齐驱仍是各国的教育理想。外在的需求与推动让大学的服务职能不断延伸,同时大学也积极塑造自身的“服务站”形象。我们越来越清楚“服务社会”这一职能带给大学的不只是大学的责任与担当,还有越来越受大学追求的社会回报。无论是在知识上还是在经费等资源上,大学都在服务的同时直接快速地从外界获得了丰厚的回馈。20世纪高等教育迅速的规模扩张让教育资源变得稀缺,经费与其他实际利益的回报大大调动了大学的服务积极性。除直接或间接向社会提供服务的社区学院之类外,职业大学、企业大学、营利性私立大学等服务性大学雨后春笋般出现,又以惊人的速度发展壮大,成为高等教育机构不可忽视的一部分。“斯坦福——硅谷模式”和“剑桥——科学园模式”的出现与成功,推广了一大批大学科技园,研究型大学也加入了“服务站”。服务职能的现实性与功利性,使大学“服务站”形象的塑造速度与社会影响力都远远超过了前两种大学形象。但也正由于此,急功近利的氛围随之迅速在大学中蔓延开来,经典大学的理念和理想开始缺失。因此,“服务站”所涵盖的思想也开始从最初颂扬大学走近社会中心,满足社会需求之大学理念与职能的进化,走向揭示现代大学因为过于重视服务功能而缺失大学自身逻辑的理念与理想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