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持续五年多的达尔富尔危机不仅给苏丹国内造成了深重灾难,而且给邻近国家和地区的稳定,以及当前国际关系带来了一定的影响与冲击。虽然国际社会不断做出各种努力,但达尔富尔地区的紧张局势迄今并未得到彻底缓解。究其原因,除了冲突各方的立场难以协调与统一外,与有关方面对冲突本身的认识失准或不充分不无关系。本文将从历史视角追寻达尔富尔冲突的起因、进程及其性质。 基于土地争夺的早期传统冲突 达尔富尔地区是苏丹西部北、西、南达尔富尔三州的总称,面积约为50万平方公里,占全国总面积的1/5。可利用水资源的土地是达尔富尔各族赖以为生的农、牧业活动的基础。该地区的耕作业迄今仍主要为自给自足式的传统小农生产,而这种土地使用形式面临与土地的游牧使用形式间的冲突,显然是环境退化、户均土地使用量增大,以及游牧规模扩大的结果。两类土地使用形式之间的冲突反过来又导致了可用土地的相对短缺,农、牧部落内部及相互之间争夺土地的冲突也随之出现。 达尔富尔的土地问题是在众多因素共同作用下出现的,其中最主要的是干旱与荒漠化、人口增长及“达尔”(“Dar”,意为“领地”)问题。干旱是引发非洲许多地区冲突的环境因素的共同特征,也是达尔富尔土地问题出现的根本原因之一。20世纪70年代以来,达尔富尔地区的降雨量逐渐减少,北部情况尤甚,年均降雨量下降了1/2,并导致了庄稼歉收和牧场干枯。① 由于降雨量不稳定、害虫横行及农业投入不足,该地区的粮食产量一直很低,且难以预知收成情况。牧场的承载能力也因水草不足而日益下降。② 伴随干旱而来的是土地的退化与沙漠化,而人为因素(诸如砍伐树木、过度耕种、过度放牧等)对沙漠化的加速作用更使土地到了难以维持居住者生计的程度。③ 同非洲及苏丹其他地区类似,达尔富尔地区的人口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一直在持续增加。2003年与1973年相比,达尔富尔的人口由约135万人增至约648万人,同期人口密度也由每平方公里4人增长到18人。④ 此外,移民也是导致人口增长的重要原因。达尔富尔经历了国内外两股移民潮:十年(70年代中期到80年代中期)的极端干旱引发了北达尔富尔牧民的向南移民,他们在法希尔东南的沙土地区及南达尔富尔寻求避难,使这些地区的人口迅速进入了饱和状态;来自乍得和西非国家的移民不断进入达尔富尔寻找久居地,而扎加瓦等跨境民族的存在又使苏丹政府难以对这些外来“同胞”进行有效监控。⑤ 人口的增长意味着对粮食和水草需求的不断扩大,而农作物产量和牧场承载能力却因降雨量减少而下降。为了弥补产量的下降,扩大或争夺耕地和牧场就成了农牧民的唯一选择。 引发土地问题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部落领地问题。早在富尔王国时期,素丹就只给中部和南部的部落授予了“哈库拉”⑥,而北部的一些游牧部落并未得到属于自己的封地;英-埃共管时期,英国人选择了所谓的“本地管理制度”,即以间接统治和原有的“哈库拉”制度为基础的部落管理制,达尔富尔的土地被分为若干自主管理的部落“达尔”;独立以后,苏丹各届政府从原则上都默认了这种土地管理制度。尽管历史上达尔富尔曾人烟稀少,土地充裕,可是在由生态退化和扩大生产导致的土地资源日渐紧缺的今天,能否拥有或夺得属于自己的“达尔”却成了关乎生存的重大问题。 由于持续干旱(自1967年至今,期间只有几次短期中断)、大面积饥荒、规模空前的人口增长与迁移等因素的影响,达尔富尔地区的两大经济活动即农、牧业之间的激烈竞争在所难免,其结果是农、牧民之间的摩擦与冲突。虽然当地的部落,特别是游牧部落之间早就有争夺水草或因偷盗牲畜而发生的械斗,但从出现持续干旱以来,促使冲突加剧的一个更为系统的驱动力便是游牧民对中部农耕地区的破坏和占领。在受干旱威胁的牧民试图通过侵占肥沃的中部地区来维持生计的同时,定居农民也为守护他们认为属于“自己的”土地而进行了坚决还击。 除以获取资源为目的外,达尔富尔地区早期冲突(20世纪80年代中期之前)还具有以下基本特征:(1)冲突频率呈逐步加快之势。根据优瑟夫·塔卡纳的统计,1968~1998年,当地共发生29次比较严重争夺自然资源的“传统型”冲突(1968~1976年3次,1976~1980年5次,1980~1998年21次)。⑦ (2)基本不具有种族冲突性质。80年代中期之前的冲突大多发生在阿拉伯游牧部落之间,发生在非阿拉伯部落之间及阿拉伯游牧民同定居农民之间的冲突相对较少,而且一些部落并没有向有种族亲缘关系的冲突部落施援。⑧ (3)烈度和规模由初期的低烈度、间歇性和小规模的冲突逐步向高烈度、持续性和大规模的暴力冲突演变,较严重的冲突有阿拉伯雷扎盖特部落与马阿里亚部落的冲突(1968年)、马萨里特人与阿拉伯塔艾沙部落的冲突(1980年)、阿拉伯贝尼-哈勒巴部落与马阿里亚部落的冲突(1980年)、阿拉伯马哈里亚部落和扎加瓦人与富尔人的冲突(1983—1987年)等。 基于对立认同的中期种族冲突 达尔富尔是一个多民族聚居地区,约有700多万人口,其中约60%是农民。富尔人是最主要的族群,他们和马萨里特人等族群都是定居农民,其余为游牧或半游牧的阿拉伯部落及扎加瓦、迈多卜等非阿拉伯族群。由于历史上土著的非阿拉伯人和外来的阿拉伯人长期杂居通婚,因此,该地区的种族划分并不十分清晰。现在,那些“阿拉伯人”主要通过语言文化属性(即母语是否为阿拉伯语)来区分彼此。虽然90%以上的达尔富尔居民是穆斯林,但40%以上的人口都不是阿拉伯人。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