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是美国大选年。随着民主、共和两党党内初选日期临近,两党候选人纷纷加强选举攻势,竞相在选民关心的主要问题上阐明自己的政策主张。而截至目前的民意调查表明,以伊拉克战争为代表的国家安全、外交政策议题再度成为热点,甚至压倒医疗保健、经济问题,成为本次大选的头号议题。值此选战正酣之际,美国著名的《外交》双月刊也为两党主要候选人系统阐释自己的外交政见提供了平台。从2007年7/8月号开始,民主、共和两党各3位主要候选人已先后在该杂志发表文章,这其中就包括了目前在两党初选民调中保持领先地位的前纽约市长、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朱利安尼和前第一夫人、现纽约州联邦参议员、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①鉴于这6人目前在各自党内初选中所处的地位,②除非出现黑马候选人,下任美国总统极有可能就在他们中间产生。因此,理解、分析他们在外交政策方面的共识与分歧、策略和手段,不仅对预测、判断下届美国政府外交政策走向具有启示作用,还可以使我们及时了解美国精英层的主要外交战略思想。 一、基本共识 在美国的选举政治中,候选人之间往往会互相攻诘,竭力强调彼此间的政策区别,以争取选民支持。然而仔细考察即可发现,这并不能排除他们在形势判断、战略目标等方面具有的基本共识,本次大选也不例外。 首先是关于威胁与挑战的共识。客观世界只有一个,但在不同人的眼中,它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在中国看来,当今世界的主题仍是和平与发展;③而在美国人眼中,这却是一个充满威胁与挑战的世界,美国的国家安全正面临着严峻而复杂的形势。“威胁与挑战”是这6位总统候选人所发表系列文章的第一组中心词,例如,希拉里提出:“我们必须面对21世纪前所未有的诸多挑战、威胁,它们来自国家、非国家行为体以及自然本身”;④朱利安尼则明确指出,恐怖分子使用生物、化学、放射性武器甚至核武器对美国本土发动袭击是当今美国面临的最大安全威胁。⑤在威胁、挑战的具体内容和排列顺序上,他们之间也存在着高度共识,奥巴马在《重振美国领导力》一文中所做的概括与分类堪称代表:“它们来自能够大规模杀死人类的武器,来自全球恐怖分子;它们来自与恐怖分子结盟的流氓国家,来自那些能够挑战美国和自由民主基础的新兴大国;它们来自衰败的国家,这些国家无法控制它们的领土或为它们的人民提供所需;它们来自气候变暖,这可能引起新的疾病,造成更大规模的自然灾害,引发严重冲突。”⑥ 可以看出,尽管美国是当今世界唯一超级大国,其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影响力无远弗届、罕逢敌手,但在美国国内,跨越党派隶属,美国的主流精英层对当前国际局势、自身安全却充满忧患意识,认为目前美国面临的“威胁至少与过去曾经面临的那些威胁同样危险,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更加复杂”⑦。冷战胜利带来的豪情与安全感已消失在“9·11”袭击留下的废墟中,在历经10年“寻找敌人”的逡巡后,“反恐”最终取代“反共”,正式成为美国对外政策的头号目标。与“9·11”恐怖袭击的“常规”性质相比,美国认为现在它必须准备迎战对美国和世界安全最紧迫的威胁——核武器、核材料、核技术的扩散以及核设备落入恐怖分子之手。因为“核设备爆炸带来的灾难,将使‘9·11’袭击相形见绌,它将震动世界的每个角落”。⑧ 美国意识到其所面临的威胁是多元性的,但威胁的不同性质决定了它们在国家安全意义上处于不同的地位。与可能掌握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伊斯兰极端分子相比,新兴大国崛起带来的挑战在美国的威胁认知中处于第二、甚至第三层次。这种挑战也并非如第一类威胁那样,是一种你死我活、水火不容的“零和”关系。相比而言,它是一种竞争与合作并存的、可管理的良性挑战。由此可以预期,尽管美国已经注意到世界权力正在移向东方,从而会用一只眼睛警惕地注视着新兴大国崛起可能带来的结构性权力转移,但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期内,美国将不得不继续把主要对外战略资源投放到应对以伊斯兰极端分子为代表的非传统安全威胁中去。这就为新兴大国通过与美国开展反恐、防扩散合作,避免迎头相撞,甚至“搭车”崛起创造了难得的战略机遇。 其次是关于美国领导与改造世界的共识。根据美国人对自身国家实力的信心、国家特性的理解,在这个充满威胁与挑战的世界上,美国并不满足于仅仅将自己建成一个安全的孤岛,相反,“领导世界”是这6位美国总统候选人以及以他们为代表的精英层为美国对外政策设立的共同战略目标。朱利安尼自豪地宣称:“我们的经济在发达国家中是最强大的,我们的政治制度远比新兴经济强国稳定,在吸引全球人才与资本方面,美国是世界头号国家。”⑨麦凯恩则认为:“我们是一个特殊的国家,最接近山巅之城。”⑩罗姆尼也认为:“我们是独一无二的国家,没有人能替代我们的领导。我们在伊拉克面临的困难没有使我们对美国的力量和在世界中的角色失去信心。”(11)对美国在世界事务中的地位和角色,三位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也持相同观点,希拉里相信:“世界仍希望美国领导”(12);爱德华兹和奥巴马共同认为,美国必须通过榜样、信念的力量领导世界。(13) 由此可见,无论是出于实力对比的现实,还是对美国生活方式、制度模式感召力所怀有的信心,甚至单纯从宗教信念出发,在21世纪继续“领导世界”是当前美国精英层的一致共识,而且他们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一种“治平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这在当前美国实力地位相对下降而非西方力量整体提升的大背景下,颇有些耐人寻味。这些候选人还共同认为,当前的威胁与挑战不仅不能从根本上动摇美国的领导地位,相反,它提供了一种“重振美国领导力”的机遇,只要美国“勇敢面对全球新挑战”,那么,美国将继续享有独一无二的世界地位。无论是传统盟国还是新兴国家,在美国的对外战略考虑中,均没有与美国平起平坐或分庭抗礼的地位。在美国看来,这些国家所能发挥的建设性作用就是帮助美国解决21世纪面临的共同问题,美国将通过联盟关系、国际机制、双边及多边安排处理与这些国家之间的竞争、合作关系,以期达成美国治下的持久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