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文献标识码:A 列维纳斯这本书的书名(Autrement qu' être)就很难翻译,英译Otherwise than being or Beyond essence,也是勉为其难,中文就更加难译,“另类存在”当然不对,“非存在—不存在”也不对,“不是存在”勉强可以,但牵涉问题也很多,如果按照一些人的用法,“存在”应译成“是”,则就会是“不是是”或者“不是个是”,那就太“不是个东西”了。不得已,我经常用“存在之外”来说列维纳斯的意思,它和英译“Beyond essence”也有点接近,只是“Beyond”或可以为是“transcendent”,那欧洲哲学传统中原本就有“超越的存在(transcendent Being)”,而这个意思显然不是列维纳斯的,所以我还是用他自己常用的“outside of…”或者“otherside of…”来说“存在之外”,这个“存在之外”的前面,当然不可以按中文的习惯再加上一个“在”字。所谓“存在之外”,或者也可以说“外于存在”。 之所以有这些困难,正在于列维纳斯要打破欧洲哲学的这个“存在论—知识论”,将“道德—伦理”驾临于这个传统之上,但也包容这个传统在“道德—伦理”的意义之中,在“存在”和“知识”之“外”,为“形而上学”寻求一个更加原始、更加坚实的“基石”。 在这条思路上,列维纳斯工作得非常出色,他以自己的博学和才智,将欧洲哲学的基本问题融会在自己的思路之中,系统地、清楚地不厌其详地阐述自己的思想;同时也将自己的思想奠定在当代欧洲哲学的新近成果中,特别是从近代德国哲学到上个世纪法国激进哲学诸家的基础上,见出他融会贯通、博大精深的思想功力,甚至可以不免夸张地说,他作为哲学家,在众多的杰出人物中,竟是少数几个能与康德、黑格尔、胡塞尔、海德格尔比美的一个代表。 列维纳斯著作很多,最为重头的大概要算《全与无限》和《存在之外》这两本书。我较早地读过《全与无限》,最近才读到《存在之外》,其实这也是他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作品了。 这本书和列维纳斯其他著作一样,就文字来说,是很清楚明白的;但思想却非常细密,要读懂,也是很难的。我想一切大哲学家的著作都有这个特点:文字不是主要难点,主要的难处在于理解它的思想。就文字来说,哲学家的著作也各有特点,据说英文中培根、休谟、罗素的文字是为佳作,德文中叔本华能写“美文”,而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在文字上出名的别扭,他的哲学圈外的朋友就有所抱怨,后来两个《批判》文字上有所改进,可能也不能算是好文章。 我的外语程度不够评判文字的资格,列维纳斯用法语写作,文字方面当由专家评议;而且我大多还是读的英文或者中文译本,只是觉得他在文字表达上,也是很简洁明了的,这当然也跟他的思路清楚、缜密不可分的,他的论断在细密处也同样斩钉截铁,能使不很清楚、难以清楚的地方清楚起来,是思想的功力也是文字的功力。 一、“存在”“以外—之外”复“如何”? 我们不可以问“存在”“以外”复“何如”,“何如”的意思有一个“什么”在内,问的是“是个什么样子”;复“如何”问的就可以没有这个“什么”在内,是问一种“方式—道路—理由—理路”,用英文来说,前者“问”“what”,后者则问“how-why”。因而这个“如何”的意思不是“如同”“什么”——在这个意义上,“如何”就是“何如”,而是“how to do”中的“how”,“why to do like that”中的“why”,不是“问”一个具体“目的—什么”,而是“问”“根据”,“问”“理由”,是一种并无“目的”的“动机”。 “问”“如何”而避免首先“问”“什么”是欧洲形而上学传统的一个“问题”的“转向”。 欧洲形而上学源于古代希腊,是一种科学性思想体系的“升华”,或者这种科学性思想体系倒是奠基在这个“形而上学—哲学”的基础之上的,是为“原—物理学”—“元—自然学”。这门学问的核心乃是“追问”“自然”“是”“什么”。 “自然”是一个“花花世界”,五彩缤纷而又变化万千,从感觉直观人们就能够(有能力)体会出这个世界的“什么”经常在“变”,甚至“瞬息万变”,似乎容不得人们去“追问”一个稳定的“什么”,这就意味着,当人们“追问”“什么”时,人们已经“超出”了那个“变化万千”的“感觉世界”,而进入一个“理性”的“概念世界”,因而这个“什么”的问题,乃是人类“理性”的“觉醒”,本身就是一个“理性”的“问题”,是一个“超越”的“问题”,要在“大千世界”里寻求这个世界的“稳定”的“基础”,寻求一个“形而上”的“安身立命”之所,也就是“在”“时间”中寻求一个“空间”,一个“立足之地”,“以不变应万变”。这一片“稳定”的“空间”就是“超越”“万有—变化万千”“诸存在”“以外”的“根本性—本质性”的“存在”,就欧洲哲学传统来说,是“概念性”的“存在”。欧洲哲学—形而上学的传统也就是这个“概念性”的“存在论(ontology)”传统。“存在论”传统乃是“概念论”传统,也是“空间科学—几何学”的传统,古代希腊哲学家认为,“空间”既然可以“简约”为一种“先天性”的“理论推理”科学,则“在”“时间—变化”中的“自然”世界同样也可以“简约”为一些“概念”加以“理论推理”,使“变化”成为“可理解—可知”的。在这个传统中,“可理解”的“知识”,除去奠定在“存在论”基础之上,别无他途。“知识论”与“存在论”在“形而上学”的框架内得到了“同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