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54文献标识码:A 自从上世纪90年代初期孙周兴先生在其专著中提出Ereignis的翻译问题以来,国内对这个词的译法已有十余种,专门论述翻译问题的文章也已有多篇。然而,鉴于这个词在海德格尔思想中的极端重要性与复杂性,对它的进一步探讨似乎仍是必要的。本文或能在这方面起到一点查漏补缺的作用。 Ereignis与“看” 说到对Ereignis的翻译目前仍存在的问题,邓晓芒先生曾经说过:“至于‘观看’(er-
ugen)这层意思,则是迄今为止无论哪种译法都无法表达出来的。好在海德格尔自己也并未过分强调这层意思,而是在晚期从‘看’转向了‘听’。”①这里邓先生认为海氏并未十分强调Ereignis的“看”,这似有不妥。事实上,海德格尔在《同一律》中将Ereignis解释为“看”,这本身就是后期的行为(《同一律》是他于1957年写的演讲稿)。另外,海德格尔后期在其他地方论述Ereignis的时候,也多次提到“看”或“目光”,这一点在下文中还将提到。当然,海德格尔后期相对于“看”来说,更重视“听”也是一个事实。这样,我们就有必要追问:“看”在海德格尔的Ereignis思想中占有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他后期为什么从“看”转向了“听”?还有,究竟什么是海德格尔的“看”? 这些问题,都是在翻译Ereignis时所不得不考虑的。但在解决这些问题之前,更为迫切的问题是:什么是海德格尔的Ereignis之思,这种思的方式是什么,目标又是什么?海德格尔在《从一次关于语言的对话而来》中认为,这就是“更希腊地思希腊思想”: 它可以让自身在对显现(Erscheinen)之本质(Wesen)的观看(Blick)中得到很好的解释。②如果在场(Anwesen)本身被思为显现,那么,在在场中起支配作用的就是那种出现,那种在无蔽意义上进入光亮中的出现。无蔽是在作为一种澄明(Lichten)的解蔽中发生(ereignen)的。而这种澄明本身作为Ereignis在任何方面都是未曾被思的。从事对这一未曾被思的东西的思想,这意思就是:更原始地追踪希腊思想,在其本质渊源中洞察(erblicken)希腊思想。这种洞察就方式而言是希腊的,但就其洞察到的东西而言就不再是希腊的了,绝不是希腊的了。③ 在此,海德格尔指出,Ereignis之思就是以“希腊的”方式“更原始地追踪希腊思想”,亦即追问作为“在场”的“存在”④,其目标是得到“不再是希腊的”东西。至于那个东西是什么,他在该对话中闪烁其词,拒不作答。但他在其他文本中表明,他的目标是要在西方思想的开端处得到一个不同于传统形而上学的“思的另一个开端”。而他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技术—科学—工业之特性”正在逐渐成为人类之世界栖留的唯一尺度,人类越来越丧失其精神性,而尤其危险的是,世人对此还浑然不知,或虽然已有所认识却不能从根源处进行思考,从而使得“我们的思也一直半途而废,由于这种半途而废,在其形而上学的统治地位中的技术世界得到了进一步的和格外的保证。”⑤因而,海德格尔的Ereignis之思就是要进行一种力图克服形而上学、从形而上学而来进入到形而上学之本质中的“返回步伐”。但返回步伐并不仅仅就是要“在历史学上回到西方哲学的最早期的思想家那里”,它“从当代来看并且根据对当代的洞察来理解,乃是从技术学和对时代的技术学上的描绘和说明而来进入有待思的现代技术之本质中。”⑥现代技术之本质被海德格尔命名为“集置”(Ge-stell),集置也是一种解蔽方式,但却是一种非自然的、促逼着的解蔽方式,“促逼着的集置不仅遮蔽着一种先前的解蔽方式,即产出,而且还遮蔽着解蔽本身,与之相随,还遮蔽着无蔽状态即真理得以在其中发生的那个东西。”⑦因而,无论是“从当代来看”那种“有待思的现代技术之本质”,还是“更希腊地思希腊思想”时得到的那种“未曾被思的”作为Ereignis的澄明本身,二者殊途同归,都指向了无蔽,指向了“产出”(Her-vor-bringen)或“出现”(Hervorkommen),亦即指向了“显现的本质”。 综上所述,简单地说,Ereignis就是“更希腊地思希腊思想”或者说“更原始地追踪希腊思想”,而“追踪”也就是“洞察”或“看”(erblicken的一般译法)。这些都表明,“看”即“思”,“思”亦是“看”。“看”是希腊思想从而也是Ereignis的一个本质要素。但在这里问题的关键是:希腊人究竟如何理解“看”? 海德格尔惯常的做法是在希腊人的“基本词语”中去寻找那些“如今已隐而不显的东西,这就是希腊人关于在场状态(Anwesenheit)意义上的存在者之存在的基本经验”⑧。我们不妨模仿海德格尔的做法,抢先一步,去看一下希腊人如何理解“看”。“看”即希腊文中的ειδω(海德格尔常提到的ιδειν是其不定式),它的两个名词形式即是希腊哲学中的两个核心关键词ιδεα(相)与ειδοζ(型)。我们来看一下ειδω的词典释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