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分类号]K26;F713.8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1873(2007)O1—0114—08 民族作为一个特殊类型的“文化的人造物”,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但民族一旦被创造出来,就成为了一个“神圣的实体”,继而成为其民族成员的精神家园和情感归属。它不仅能够引发人们深沉的依恋之情,还能诱发一种无私而尊贵的自我牺牲精神。① 民族主义是随着近代民族国家的产生而产生的,它基于一个民族区别于其他民族的一些稳定的属性和特征之上,呼吁和强调民族的认同,对于其成员具有精神上的聚合作用。 爱国主义作为民族主义的一种表现形式,是以维护国家权益为宗旨的,它的内容随着时代的需求而不断变化,并依靠各种话语进行填充。 近代中国,由于西方的武力、经济和文化的侵略,使中华民族产生了亡国灭种的危机,应对这一危机的各种思想和举措,构成了“救亡图存”的时代主题。围绕着“救亡图存”的时代主题,形成了各种各样的爱国主义话语。 由于近代中国所面临的危机是多方面的,“救亡图存”的活动是在多层面上展开的,爱国主义容纳的内容也就显得极为丰富。当国家面临的主要任务是抵抗外来的武力侵略时,那些奋勇抵抗、奋战沙场的爱国官兵成为爱国主义的主角;当西方列强的经济侵略让国人领悟到要御侮先自强的道理时,实业救国的口号就自然同爱国主义挂上了钩;当西方的文化侵略对中华民族的国民性进行侵蚀时,各种形式的文化运动也就被吸纳到爱国主义的阵营中来。当多种危机纷至沓来,多种矛盾同时出现,中华民族需要同时应对多种危机的时候,爱国主义的内涵就变得如拼盘般丰富多样了。 毋容讳言,爱国主义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它在绝大部分时间里,是通过话语对一类行为进行提倡和概括,绝少去甄别单一的行为,因而无法区分同类行为的具体差别。它对国民具有的是一种品德诉求而非法律约束,因而国民对于爱国主义的理解和实践也就存在着相对。 自由的空间,由此滋生出复杂多样的爱国主义话语,爱国主义大纛下的行为也就呈现出一种非同质性。 本文试图通过对1920—1930年代《申报》广告的研究,分析在国货运动过程中,民族资产阶级通过商业广告宣传,形成的各种爱国主义话语及其对当时的国民,尤其是上海民众产生的影响,揭示在特定的背景环境下,爱国主义世俗化的一个面相。 一 国货运动与国货广告 20世纪初,由民族资产阶级领导、以抵制洋货为内容的连续不断的反帝爱国运动,诱发了一场长达40余年的国货运动。这场运动中的民族资产阶级,承继了洋务派和早期资产阶级改良思想家的思想,将“寓强于富”的提法转换成“实业救国”的口号,高举爱国主义的大旗,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制造国货和销售国货的活动。 国货运动从内容到形式,都属于经济活动的范畴。但由于这些经济活动,适应了时代的要求,具有应对由西方列强的经济侵略而导致的危机,富含解决中国国贫民弱现状的希望,因而,在“实业救国”这样的话语宣传下,国货运动就极具政治色彩,它所标榜的挽救民族危亡,振兴华夏民族的目的使之同爱国主义之间,产生了一种不言自明的联系。 但正如奈伦在《不列颠的崩溃》中指出的那样,中产阶级要想复兴民族主义,必须邀请群众进入历史之中,而且邀请卡得要用他们看得懂的语言来书写才行。② 民族资产阶级开展的这场“实业救国”的国货运动,无论是基于自身的经济和政治诉求,还是振兴民族的美好愿望,都必须邀请一般民众,尤其是城市居民的参加,而且他们的邀请卡不仅要让市民看得懂,还必须让他们参加进来,才有可能达到预期的目的。1920—1930年代的民族资产阶级对民众的邀请卡的书写方式,就是最通俗易懂的商品广告。 在国货运动的早期(1911—1919年),民族资产阶级着力提倡的是制造国货。实业救国的活动主要是在制造层面上展开的。③ 到1920—1930年代,由于国货运动的高涨,国货生产已经具有了相当的规模。④ 为占有市场、扩大国货企业的再生产,国货的销售问题被提到了重要的位置,作为商业销售重要工具的广告,也越来越受到民族资产阶级的重视。 辛亥革命后,国货广告在《申报》上开始零星出现。1913年1月6日,《申报》上出现了两则带有国货字样的广告,一则是中馨烟厂的飞龙牌香烟广告使用了“请用国货”的副标题;另一则是一家销售各类饰品的商号——全昌的广告中使用了“中华新发明、自造爱国货”的副标题。⑤ 至1920年代,《申报》上的国货广告逐次增多,“国货”字样不断在广告的醒目位置出现。此一时期,民族资产阶级对于国货广告,已经不再是不自觉地使用,而是已经有了理论的认识。在机联会对各国货工厂的通告中就指出:“国货之成绩,未尝不如人”,但在同洋货的竞争中始终处于劣势,实因未像洋商那样“平日利用广告宣传,而国人忽之也,长此以往,制造虽有进步,推销不谋发展,国货将日蹙于市场”。⑥ 刊登在《上海总商会月报》上的《广告谈》指出:“近世商战之声浪,若怒涛之澎湃然,各呈其能,各炫其技,以互相角逐于世界,孰胜孰负,变在俄顷。而商人之恃以战争者,厥为广告。……广告,枪炮也。果广告而能得其逞,则枪炮锐利,可操(胜)算;反是则一无所能,拱手让人而已。”。⑦徐启文在他的《商业广告之研究》中的言论,与《广告谈》如出一辙。他说:“广告者,乃攻城略地之工具也。盖商人以诚信为壁垒,以广告为战具。广告精良,犹战具之犀利也,执有利器,战无不克,故商业之于广告,关系至为密切。”⑧ 在阮之江为香港先施公司25周年纪念所作的《二十五年来中国商业之变迁》中也强调:“广告之于商业,犹蒸汽力之于机械,有莫大之推进力”,纵有良法、美货,如果不能藉广告之力进行传播,“焉能表之于社会,又焉能表之于全国全世界?”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