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6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8204(2007)02-0038-06 一、引言 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现代化”一词出现频率之高是难以统计的。“现代化”应该是指一种过程,而在我的童年经验中,它是一个想像中的理想目标:耕田都用拖拉机,家家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每天可以吃猪肉……我们焦急期待着那样的生活。岁月如水,现在面对着键盘,却毫无想像现代化的心情,已经习惯于懒散而有节奏的庸常生活。人近中年,委琐而又保守,留恋往日甚过想望未来。而童年的现代化想像,竟如此铭刻于心,令我迷惑。我不知道个人的经验究竟能够折射出怎样的社会光谱,而这样的社会光谱又是如何延续与传达着所谓“现代化”的观念与想像。 我童年的经验应非个案,甚至可以说是比较普遍的。当个别的经验也是普遍的经验时,则这种经验一定联系着广泛而又深刻的社会内涵。“文革”后期,周恩来、邓小平先后主持中央工作,提出在20世纪内实现农业、工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现代化的设想。随着改革开放对“左”倾教条的不断破除,带有强烈政治意识形态色彩的无产阶级革命史观渐受冷落,注重社会变迁的近代/现代化叙事迅即流行。受国外现代化研究理论以及台湾学者中国区域现代化研究的启发,1980年代以来,大陆学者发表了无数关于中国近代/现代化研究的论著。这种现象,显然并不仅仅是学术的,它不但是政治变革的产物,更具有解放思想、参与社会变革和指引未来的现实意义。而史学界的现代化叙事模式则渐有没落之势,来自各方面的对现代化叙事模式的批评方兴未艾。这对关于现代化的史学研究并非坏事,尽管史学工作者对于历史书写的体用很难具有共识,但是批评的声音可以提供不同的视角,有助于修正现代化的叙事方式。 具体到眼前的问题来说,“现代化”这一流行词究竟承载着哪些涵义,寄寓着怎样的思想观念,这样的问题自然需要从历史和现实两方面来解答,包括描述过程当中的观念连续性与变异性。不过就本文来说,立意虽高,持论则稍微具体,希图从《申报月刊》的“中国现代化问题”讨论中来体味革命史观和现代化叙事的同源性。 二、《申报月刊》“中国现代化问题特辑” 1933年7月15日出版的《申报月刊》第2卷第7号为创刊周年纪念特大号,刊载了“中国现代化问题特辑”。此前出版的《申报月刊》第2卷第6号上即以对开两整页的版面刊登了该特辑的出版广告。它和第7号上的《编者之言》和《编辑后记》共同对这个特辑的相关情况作了说明。 首先,什么是“中国现代化问题”?他们为什么要提出这个问题?《编者之言》中写道: “中国现代化”这个问题,与其说它是一个新问题,勿宁说它是一个八九十年来的宿题。盖中国自于前清道光年间经过了鸦片战争的挫败,全国上下,即感受到西方势力进侵的重大刺戟。那时就有人认为从此开了中国三千余年来的一大变局,不能不急急巩固国防,发展交通,以图补救。于是讲究洋务,设制造局,造轮船,修铁路;兴办电报,提倡格致;……凡此种种,都是昔人促使中国“现代化”的工作和努力。而所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也就是从前一部分人对此问题的主张。所惜这问题虽然有这样长久的历史,而事实上,中国生产以及国防方面的“现代化”,至今还是十分幼稚落后。到了现在,竟然国民经济程度,低落到大部分人罹于半饥饿的惨状,对外防卫的实力,微弱到失地四省、莫展一筹的地步;而大家对此宿题,却都好像淡焉若忘,不加深究,这决不是一种很好的现象。须知今后中国,若于生产方面,再不赶快顺着“现代化”的方向进展,不特无以“足兵”,抑且无以“足官”。我们整个的民族,将难逃渐归淘汰、万劫不复的厄运。现在我们特地提出这近几十年来,尚无切实有效方法去应付的问题,作一回公开的讨论,目的即是在以各家对此问题的意见为药石,刺激并救治一大部分人向来漠视中国经济危机的麻木心理。 其次,介绍了这次征求意见的经过及讨论的范围。《申报月刊》社于5月15日向若干人士发出征文信。于征文信中,将他们注重于经济方面的意思加以说明,并将此问题析为以下两项:“(一)中国现代化的困难和保障是什么?要促进中国现代化,需要甚么几个先决条件?(二)中国现代化当采取那一个方式,个人主义的或社会主义的?外国资本所促成的现代化,或国民资本所自发的现代化?又实现这方式的步骤怎样?”为什么要划定讨论的范围,将问题集中于生产和经济方面呢?《编辑后记》中这样解释:“现代化的范围固然很广,包含着政治、文学、学术和社会制度等等方面,但其主要之点,却在国民经济的改造,工业化和生产力的提高。而工业化和生产力的提高,都是中国目前所最需要的,所以我们这一次的讨论,特别注重在这一方面。”至于为什么特别提出上述两项问题,答案可见第2卷第6号上的“中国现代化问题特辑”出版广告中: 中国的农村,目下已呈濒于崩溃的现象,而工商凋敝,入超统计,去年度又以达到五万五千余万关两的记录。整个国民经济破产的危机,已经迫于眉睫,为什么一时尚无法挽救?换言之,中国产业至今尚未能“现代化”,其根本的原因,究竟安在?因为这是一个中国目下急切待决的问题,所以我们要提出第一项问题,征求各家的意见。其次,晚近两世纪中,列国先后发生产业革命,经过“现代化”的历程,产生了现代资本主义的社会组织。这种组织,在目前又因全世界空前的经济恐慌,破绽百出,正在那里发生动摇。中国今后的“现代化”,应当姑且走他们的老路,抑另寻新路?“作始也简,将毕也巨。”我们既然提出了第一项问题,第二项问题,自然也不能不同时提出讨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