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1-4799(2007)03-0020-05 她在20世纪40年代中国上海的通俗报刊上发表了大量雅俗共赏的作品而成名,在50~70年代中国大陆的政治文化语境中销声匿迹,在80年代“重写文学史”浪潮中被主流学术界请进文学史并获得高度评价,在世纪转型期的消费主义文化浪潮中成为了小资的文化偶像、消费符号。这就是张爱玲。本文要探讨的,是大陆的第三次“张爱玲热”的成因和特点,描绘并剖析消费主义文化语境中的张爱玲现象。 一、作为消费符号的张爱玲 如同许多人所指出的那样,当代中国社会已经具有明显的消费主义趋向和消费主义文化特征,消费主义文化—意识形态在很大程度上取得了对社会生活和文化领域的掌控权。消费之为消费主义,是说消费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满足日常生活的实际需要,而是不断制造欲望、不断刺激欲望、不断追求欲望的满足。“欲望号街车”穿行在中国城乡,成为了现代社会普通大众都被裹挟进去的价值系统和生活方式,它奉行的一个基本原则可以简要概括为“消费至上”。布尔迪厄认为,现代社会中物品和服务的消费主要的不仅是对物质欲望或需求的满足,而是一个人的趣味或社会地位的象征。他指出:“受制于特定趣味的消费实践不只满足了人们的需求,而且提供了一种认同于各自地位和身份的方式和途径,就此而言,消费也就是社会格局、地位、身份等权力符号及结构自身再生产的重要方式和途径,即创造社会等差序列的‘符号型暴力手段’。”[1] 这就是说,特定人群的消费方式是其地位、品位、时尚、幸福生活观念的表征,某种消费品和消费方式具有符号象征意义。 不仅物质产品的生产受制于消费主义原则,而且文化产品的生产和传播也受制于消费法则。在文化精神产品的生产和消费过程中,制造充分具有符号引领功能的文化符号是其应有之义。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我国的传播媒介也日益具有了消费主义文化的符号化特征。传播媒介日益注重大众的消费需要,对休闲娱乐等生活内容及相关消费的大肆渲染,充斥荧屏书肆。新富阶层、成功人士、各类明星的生活习惯、服饰打扮、隐私生活以及消费观念和生活方式,成了许多媒介报道和传播的重要内容。传播媒介使他们成了消费的对象,也使他们成了一种新的消费方式的标志和符号。近些年来,文化精神产品的消费屡屡出现一味追求时尚、跟踪热点的情形,如易中天热等,也明显带有消费社会的特点。 从这个意义上说,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大陆的“张爱玲热”,早已在很大程度上超出了学术研究和文学欣赏的常态范围,成为了一场较大规模且持续不断的以张爱玲为品牌为文化符号的消费活动。有人也许不读张爱玲作品,却早知张爱玲的大名,熟知张爱玲的逸闻妙语。更普遍的情形是,“误读”和“浅读”张爱玲,忽略其深刻的人性探寻和别致的审美创造,把张爱玲“明星化”、“小资化”。她的传奇经历、她的爱情悲欢、她的日常喜好、她的华美而苍凉的作品、她的俏皮话,一方面是出版业、影视业的卖点,另一方面也成为了小资阶层竞相追逐效仿的热点。创作名家变成了文化明星,文学名作变成了市场精品,欣赏张爱玲变成了“消费”张爱玲。过度消费张爱玲的结果,是张爱玲被平面化、庸俗化。 文学本来是面向大众的,没有受众就没有文学的生生不息的创造和欣赏,受读者喜爱也是评价一个作家文学成就的重要标尺。随着现代社会分工的日益细密化,作家成了一个独立的职业。印刷技术和报刊业的发达,现代文学越来越具有了商品属性,因此可以说所有的现当代作家的作品也是要进入流通领域的产品。尤其在进入市场经济时代的90年代以后,作家无一例外地要面向市场写作,他们的作品也就是一种特殊的消费品。但面向市场并不等同于迎合市场,不能一味地把文学这种审美创造物降格为一般时尚消费品。张爱玲却“不幸地”遭遇到这样的命运,并成为有别于其他现代作家热的“张爱玲现象”。 自新时期以来,不少现代知名作家都曾“热”过一阵,如沈从文热、钱钟书热、林语堂热、萧红热等。先是学术界对之重新评价,再是部分文学爱好者推波助澜,最后是传媒包括出版业轰炸一番。但无论从时间长度还是从走红程度上来看,热度都不及张爱玲。 为什么偏偏是张爱玲?王德威从三个方面评价了张爱玲的时代意义:“第一,由文字过渡(或还原?)到影像的时代”,“第二,由男性声音到女性喧哗的时代”,“第三,由‘大历史’到‘琐碎历史’的时代。……正是在这些时代‘过渡’的意义里,张爱玲的现代性得以凸显出来”[2] 64。从消费主义文化语境来看,张爱玲的作品被大量改编为电影电视剧,她早年主创的电影也在电视台重播,在影像时代的张爱玲魅力不减,反而得到了更大的传播空间和接受效应;消费主义时代是以女性为消费主体的时代,张迷们大都为女性,女性谈张、看张、仿张写作已成为一种时尚;当代中国都市已出现后现代主义文化的某些特点,个人的、享乐的生活方式抬头,人们津津乐道世俗化的个人生活,习惯于用消费来彰显个人财富、能力、品味。张爱玲以写都市的世俗人生见长,早已有人注意到喜爱张爱玲者大都为都市中人,读者能从中窥视到旧上海的生活情形并得到想象性满足。而“张爱玲所提供的文学想象与情感体验,又都与当下普遍的生存状态有着不同程度的契合”[3] 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