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五四”对现代中国社会的影响是巨大的。新文化运动发起的语言革命,改变了文学的走向。随着语言的改变,文学进入到以白话为主的写作时代。在这一过程中,文白之争是语言革命的焦点,也是目前学者们关注的重要问题,因而对此进行了全方位且具有深度的思考。学者们或从社会角度、政治变化、意识形态的发展等方面入手解释文言与白话的关系,为文言到白话的转变寻找根据;或从语言学角度研究具体的语法、语音、词汇、句法结构,探讨现代语言形成的内部因素。这种内外结合或宏观或微观的思考,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语言的变化,积累保存了许多珍贵的资料,为研究文学与语言的关系,在理论上开始了艰难而有益的探索。 在文言到白话的转变中,语言和文学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两者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值得深思。作为“五四”文化变革的中心问题之一——文学与语言,两者关系如何定位,首先还应从历史的流变中寻找分析的起点。 历史的流变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对文学和语言关系的理论思考历史上早就存在,无论中国还是西方都留下了独特的历史成果。然而,将文学语言纳入文学研究的范围,其历史并不长,主要起于20世纪西方的语言学转向,文学语言方成为文学研究的更为自觉的重要领域。 西方的文学语言研究以古希腊的亚里斯多德《修辞学》为开端,贺拉斯的《诗艺》也主要关注了文学语言的修辞问题。真正推动文学语言研究的,是现代西方哲学家,如罗素、维特根斯坦、胡塞尔、海德格尔、伽达默尔以及现代的德里达等人,特别是语言学家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的出现为文学语言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此后,西方文学理论中诸如俄国形式主义,英美新批评,结构主义等以文学语言为核心问题的种种理论与方法相继出现,为文学语言研究开辟了新的途径。 在中国,涉及文学语言的讨论自春秋战国时代就已开始,孔子的“文质彬彬”,老子的“希言自然”以及庄子的“言不尽意”“得意忘言”皆是最早涉及文学语言问题的代表性思想。在早期的文学理论著作中,对文学语言的阐释是与文体的分类联系在一起的,如曹丕《典论·论文》,从文章体裁上要求语言风格有所不同,即“盖奏议宜雅,书议宜理……”等。随后陆机在《文赋》中,将文体划分为十类,并一一概括其语言风格特征,如“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以浏亮”,并进一步指出不同作家语言风格应有所不同。《文心雕龙》是中国历史上一部体大思精的文学理论著作,对语言的讨论十分深入细致,从《声律》到《练字》共七篇,专门讨论了语言的声律、分章造句、文辞对偶、比兴、夸张、典故、字词锤炼等问题。后来的文论家们,对文学语言的讨论更为细致具体。隋唐以后形成了“小学”,包括了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三个方面,标志着语言学的建立。这些研究形成了丰富的中华民族语言文化,为我们认识理解文学与语言的关系,把握文学语言的内在规律,提供了可贵的历史与思想资料。 从语言与文学的关系中,历史上主要有以下三种观点: 工具论。“文以载道”是中国传统对语言和文学的基本定位,而语言相对文学来说,只是作为文学的载体存在,是从属关系。无论是儒家的“尽善尽美”,还是道家的“得意忘言”,魏晋玄学中对意、象、言的讨论,都是将语言作为工具、载体、媒介而看待的,语言是文学的工具。这一现象一直持续到20世纪 80年代。在中国文学研究中,对于语言的态度一直是以工具论为主的。 本体论。主要是西方的理论。20世纪最著名的“语言学的转向”,便是西方语言学、哲学所探索的语言本体问题的重要思想成果。罗素在《人类知识》开篇不久就指出:“科学知识越是积累和发展,它就越远离了常识性的知识。前者是公共的,因为要满足科学群体交流客观知识的需要;后者是更加私人的,因为常识所要传达的是关于生活的智慧。假如一个年轻人从纯粹的科学环境里习得语言,那么,他将无法表达诸如爱情这类的私人情感,他将完全是公共的,从而丧失他的‘自我’。”于是,“语言是精神的家园”,语言是存在本身,把语言真正提升到了本体的高度,海德格尔就是最典型的代表。 西方文学界将这一成果,引入到文学研究中,便出现了俄国形式主义、英美新批评、结构主义理论等。语言和文学的关系是,语言即文学的存在,语言是文学和人类的精神家园。这一观点持续到后现代主义的出现。 牢笼论。后现代派的杰姆逊提出了“语言牢笼”的观点,以及现代派的波佩尔告诉我们“凡不能表达的,都是不被意识到的”①。因为语言太贫乏,语言的限制无法避免。这是当代对于语言的最新研究成果。语言与文学的关系是,语言是文学的牢笼,所想无法表达,局限其中,语言限制了文学的发展,最终成为文学的牢笼。 从语言作为文学的工具,到语言是文学的存在,到语言对文学发展的限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他们作为语言观的主导思想存在,创造了不同的语言和文学现象。工具论、本体论、牢笼论是语言与文学关系的几种存在状态,为我们讨论“五四”有关文学与语言关系的思想提供了新的认识角度。 理论的内容 “五四”新文化运动是沿着两条战线展开的,一条是思想战线,一条是文学战线。两条战线交织进行,因而它既是一场思想革命,又是一场文学革命。作为思想革命,它倡导民主和科学,反对专制和愚昧迷信,提倡新道德,反对旧道德;作为文学革命,它倡导新文学,反对旧文学。废文言而兴现代白话就是文学革命的主要成果。中国的语言体系,进入到现代汉语白话时代,中国的文学体系,进入到白话文的新文学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