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7.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8254(2007)02-0005-09 为什么给“文学”加了个引号?因为,走进大学校园,你会发现,遍地都是文学——有作为科系的“文学”,有作为专业的“文学”,有作为课程的“文学”,还有作为文本的“文学”,作为社团的“文学”,以及作为竞赛的“文学”,以致你不加引号,根本无法区别。 这下子你该明白了,大学校园里的“文学”,并不简单,起码是复数,而且五彩斑斓。面对大学校园里五花八门、甚至有点变幻莫测的“文学”,你如何选择、反省、参与、欣赏?这涉及到你四年大学生活的质量——不,如果想念博士,起码还得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不是苏东坡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江城子】),而更接近黄庭坚的“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寄黄几复》)。所谓大学生活的质量,不是指毕业后的薪金,也不是哪个专业的学生对社会更有用,而是如何让大学生活过得充实、雅致、有趣,日后回想起来余味无穷。如果从这个角度衡量,“文学”绝对是大学校园里的“头等大事”。 1929年,当时的北大教授刘半农曾为《北京大学卅一周年纪念刊》写过一篇很有趣的文章《北大河》,建议将老北大三院旁边的那条臭水沟整治好,收归学校所有,并命名为“北大河”。为什么呢,刘教授有一段精彩的论述:“总而言之,我虽然不相信风水,我总觉得水之为物,用腐旧的话来说,可以启发灵思;用时髦的话来说,可以滋润心田。要是我们真能把现在的一条臭水沟,造成一条绿水涟漪,垂杨飘柳的北大河,它一定能于无形中使北大的文学,美术,及全校同人的精神修养上,得到不少的帮助。” 刘教授在巴黎拿的博士学位,误将塞纳河边读书的经验,移植到了中国。他没想到,缺水是北京的大问题,不仅仅关乎文学美术。日后周作人写过一篇《北平的春天》,感慨北京因为缺少水气,显得不够丰腴、滋润,故春天慌里慌张的,刚感觉到它来,马上又跑了。今天北大校园很美,尤其是未名湖周边,那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可这不是刘半农设想的“北大河”,此处原先是燕京大学的校址,北大1952年院系调整后才迁入。不过,校园里有一汪水,不管大小,总是显得生气勃勃,好多了;我走了那么多大学,发现真的是不成文的规矩,有江河最好——因为是活水,湖泊也不错——面积可大可小,池塘次之,因清污任务很重,实在不行,起码也得弄个喷水池什么的。 让校园里有水,造成小姑娘眼睛“水汪汪”般的“灵气”,这很好;可让校园里有文学,如春雨般“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我以为更重要。后者无形、无色、无声、无息,但却是大学校园里最为亮丽的一道风景,值得你我仔细鉴赏。 下面我讲几个问题:第一,曾经,“文学”就是“教育”;第二,关于“文学与大学”;第三,在“趣味”与“专业”之间;第四,何妨“附庸”一下“风雅”;第五,“作家”还是“写作者”。 一、曾经,“文学”就是“教育” 要说“文学”曾经就是“教育”,不妨先从一则逸事说起。十年前,我因研究北京大学校史,关心其前身京师大学堂是如何创设的,注意西方传教士的影响。狄考文(Calvin W.Mateer)曾代表泰西各国寓华教士组织的“文学会”,“上译署拟请创设总学堂议”。我感兴趣的是,他们建议设立总学堂,设计的众多课程中,竟然没有“文学”。既然是“文学会”,开出的课程表,为什么与中国固有的“词章之学”根本无涉?“文学会之设”,据林乐知(Young John Allen)为这一奏折所加的跋语称,“专以振兴中国文学为己任”。① 仔细琢磨,终于明白,他们所说的“文学”,并非今人熟悉的Literature,而是广义的文化教育。这一点,有此前林译森有礼的《文学兴国策》为证。 日本人森有礼编、美国传教士林乐知等翻译的《文学兴国策》,在晚清影响极大,是梁启超等人理解西方教育制度、创建新学体制的重要样板之一。书中第一篇,耶鲁大学校长华尔赛(Theodore P.Woolsey,1801-1889)复函,论述“文学”如何有益于富国,有意于商务,有益于农务、制造,有益于伦理、德行、身家,有益于法律、国政等[1] (P2~4),这里所说的关系国家兴亡的“文学”,也是广义的文化教育,而不是今人熟悉的Literature。 不是外国人中文不好,误解了;而是他们希望表达得更古雅些,让那些有文化的中国人明白。当然,也是因为那时作为Literature对应物的“文学”,还没真正建立并被广泛接受。先举三个著名人物的“文学观”为例。 王韬曾撰《变法自强》,主张按照西方分科立学的原则来测试、选拔人才。作为学校科目,王韬主张分为“文学”和“艺学”两大类:“文学”包括经学、史学、掌故之学和词章之学四科,“艺学”包括舆图、格致、天算、律例四科。如此说来,他心目中的“文学”,约略等于今天的“人文学”。 在《盛世危言·考试》中,郑观应建议设立各式学校,分科则“仿照泰西程式,稍为变通”——“凡文学分其目为六科”,“凡武学分其目为两科”(陆军科与海军科)。其中“文学”六科的划分值得注意:也就是说,在郑观应看来,同是“文学”,有广义、狭义之分。广义的“文学”,涵盖除军事以外的一切人类知识;狭义的“文学”,则仅限于诗文、词赋、章奏、笺启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