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1206.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0712(2007)01—0029—04 在阅读《鲁迅全集》过程中,经常要涉及“狂飙文人”高长虹,《鲁迅日记》中,关于高长虹的记载有85处;鲁迅杂文中,涉及高长虹的有十余篇三十余处;鲁迅书信(特别是在《两地书》)中,更有不少地方提到高长虹。但是,自1928年狂飙社解体之后,高长虹却象彗星一样倏忽之间消失在长空,成了谜一般的神秘人物。由于年代久远,结识高长虹的人目前已寥若晨星,能准确说出他下落的人更是难于寻觅。因此,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领域中,就长期存在着这样一个高长虹下落的“哥德巴赫猜想”。 如何才能揭开这个谜底呢? 1980年初,我为了搜集有关左联五烈士殉难的资料,查阅1931年上海出版的《文艺新闻》。无意间,在该刊第三期和第九期上发现了两则关于高长虹的消息:一则题为《狂飙的国际进出》,另一则题为《长红在困窘中苦斗》。据此,得知高长虹在1929年春夏之间曾经从上海东渡日本,改“长虹”为“长红”,从事两件工作:一,建立行动学;二,由比较语言学进而草创新国际语。当时,高长虹生活困窘,常有断炊之虞,故写信至上海吁请友人资助。此后的情况,《文艺新闻》上就没有反映了。 同年3月底,我走访了北京图书馆社参组的研究员郑效洵先生。他当年是狂飙社最年轻的成员,17岁结识高长虹,当年已是74年的老人。据郑老说,高长虹在日本站不住脚,又流落到了欧洲,准备研究经济问题,但生计仍无着落,潦倒有如乞丐。幸亏有位山西同乡阎宗临(笔名“已燃”),先后在法国和瑞士勤工俭学,不时给高长虹一点接济。郑老还听说,大约在法国期间,高长虹一度加入过共产党组织。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之后,高长虹经过意大利、英国到了香港,在那里遇到了潘汉年。由潘介绍,高长虹来到武汉,参加抗日救亡的宣传工作。这时,他曾给在上海三联书店工作的郑老写过一张明信片,上面只有“请速来”三个字。但由于武汉沦陷,郑老未能赴约。此后的情况,郑老也不大清楚。 离开郑老家,我顺道去探望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编审林辰先生,谈及刚才的走访情况。林老说,高长虹离开武汉后,肯定到了重庆,因为他曾经在重庆《国民公报》副刊《星期增刊》上发现过高长虹的一篇长文:《一点回忆——关于鲁迅和我》。林老还记得,在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会报《抗战文艺》上,也载有高长虹的作品。循着林老提供的线索,我查阅了1938年10月下旬迁至重庆出版的《抗战文艺》,在上面果然找到了高长虹的作品,如诗歌《新中国是一个新天下》(三卷二期)、《时代的全面》(三卷五、六期合刊),杂文《几句话》(七卷二、三期合刊)、《如何用方言写诗》(八卷一、二期合刊),文艺论文《论民间文艺》。可知从1938年底至1941年,高长虹的确是在重庆。他这一时期的作品思想上有了一些进步,原先“太晦涩难解”的文风也有所改变。关于高长虹在重庆的情况,沈静在《记长虹》一文中也有所介绍,载《文友》杂志一卷十二期。不久,林老从存书中找出了刊登高长虹《一点回忆》的那张旧报纸,并寄赠我。我便将此文转载于我主管的《鲁迅研究月刊》,王世家先生后来又将此文收进了他选编的《鲁迅回忆录》(6卷本)。 1941年冬或1942年春,高长虹离开重庆赴延安。据延安《文艺月报》报道,1941年5月至1942年8月,由丁玲同志倡议,延安文化协会创办了一个“星期文艺学园”,以“开展文艺运动和帮助文学青年等学习与写作”为宗旨,每星期日上课一次,学员达120余人。延安“星期文艺学园”第二学期一开课,高长虹首先应邀作了《对文学的认识》的报告,可见1942年初高长虹确已到达延安。大约是1981年,我在太原采访了老作家姚青苗。他回忆说,1941年秋,高长虹赴延安之前,曾在当时阎锡山的“二战区司令部”驻地——陕西宜川县秋林镇停留了两个多月。姚当时跟他同住在一个窑洞里。高长虹随身带了一篇长文,题为《我们为什么还没有胜利?》,内容是谴责国民党政权政治腐败,牟取私利,置国家民族存亡于不顾。当时在“民族革命通讯社”工作的一些进步人士将此文油印了七、八十份,在阎伪二战区驻地宣讲散发,揭露了蒋介石积极反共、消极抗日的投降路线,高长虹因此为当地政府所不容。后来还是通过“民族革命通讯社”跟八路军驻二战区办事处取得联系,找了个可靠的老乡带路,通过敌我交错地带,才进入了革命圣地延安。 高长虹到延安后,跟他的亲戚、延安鲁迅图书馆负责人高戈武接触过几次。在北京我采访了高戈武。据他回忆,高长虹曾表示,他很早以前就站在马列主义立场上了。他很关心儿子高曙的情况,希望高曙能够参加八路军。他还曾到鲁迅图书馆去借阅希特勒的《我的奋斗》,准备写一本《法西斯蒂》,系统揭露希特勒的暴行。他还说曾研究政治经济学。实际上,他当时神经已经不很正常了。 对于高戈武先生提供的情况,我仍然觉得不满足。这时,人民文学出版社五四组的负责人牛汉先生提醒我,可以再去问问舒群。舒群青年时代曾在东北商船学校读书,当时的校长就是我的外祖父王时泽。他参加革命后,曾在延安和东北担任过文艺部门的领导。这样,1981年4月22日上午,我便抱着一线希望,走访了舒群老伯。 舒老伯热情接待了我。他说:“你找我算是找对了。对于高长虹在延安和东北的情况,比我更了解的人大约不多了。高长虹徒步进入延安之后,经有关方面酝酿,责成延安鲁艺代为照管,并给了他一个陕甘宁边区文协副主任的名义。当时文协主任是柯仲平,高对这种安排有所不满,因为他在狂飙社的地位比柯仲平高。高当时经常给延安《解放日报》第四版投稿,文、史、哲无不涉及,但由于缺乏马列主义基本理论的武装,思路不清。据我回忆,他的文章大约一篇也没有采用。我当时曾接替丁玲担任《解放日报》第四版的主编,出于对高的尊重,退稿时往往由我亲自出面,因此跟高接触的机会比较多。1943年年底至1944年8月,我改任鲁艺文学系主任。高长虹住在鲁艺北面山头的一个窑洞里,我也住在鲁艺校外的窑洞,与高的住处相距不远。因为高由鲁艺照管,所以我常去看他。在我的印象中,高长虹个子很矮,头发半白,身体瘦弱,有点歇斯底里,不过还保持着一点童心。他待人比较真诚,对延安‘抢救运动’中出现的扩大化现象十分不满,但运动并没有波及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