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0429(2006)06-0039-04 对周作人文艺思想“转向”发生时间的确认,一般溯自20世纪20年代初他创作《自己的园地》时。周作人作为新文学运动的主将,对文学的认识倾向于人生的和社会的价值,无论是“人的文学”还是“平民文学”,都有着强烈的人文关怀和社会功利追求。但到了20年代初,一度支撑他精神大厦的“流氓鬼”信念随“五四”退潮而摇摇欲坠,他逐渐流入颓唐,失去了时代先驱者的“热和力”。他的文艺思想由矛盾、混乱走向转变,明确放弃“为人生”,转而提倡“浑然的人生的艺术”、“平民的贵族化”、“自我表现”的文学主张,最终成为自由主义文学的代表。对周作人文艺思想“转向”的研究,还多偏向于理论和创作方面,即通过对周作人文学主张和文学作品的分析,发现其在20年代社会、文化转型时期的意义。但是周作人的“转向”客观上却超越了个人性和内在性,逐渐形成一种社会化文学思潮,影响并凝聚了一批具有相同文学志趣的人共同追求文学的本位价值和意义。在这一过程中,周作人的文学出版活动无疑成为其自我价值重构的实践载体,也呈示出现代文学史上自由主义文学流脉形成的基本轨迹。 在周作人“为人生”的文学观开始发生变化的时候,他正着手主编新潮社“文艺丛书”。《新潮》杂志停刊后,为了不使新潮社的活动停止下来,社员们便决定编一套文艺丛书。据新潮社社员、后来的北新书局的创办人李小峰回忆,出版这样一套丛书最早是鲁迅的主意。他说:“早在1922年,我在北京大学就读时,鲁迅先生提议出版一套文艺性质的丛书,兼收创作和翻译,这就是后来刊印的新潮社‘文艺丛书’。”[1]至于署“周作人编”,周作人在《关于鲁迅》一文中说:“后来《阿Q正传》与《狂人日记》等一并编成一册,即是《呐喊》,出在北大新潮社丛书里,其时傅孟真、罗志希诸人均已出国留学去了,《新潮》交给我编辑,这丛书的编辑也就用了我的名义。”[2](P114)事实上,周作人主编“文艺丛书”绝不止仅仅是“名义”上的事情,他之所以这样说,大概是不想把丛书的策划之功归为已有,至于编辑理念和编选书目,则基本上由他确定。丛书中有冰心的诗集《春水》、鲁迅的短篇小说集《呐喊》、冯文炳(废名)的短篇小说集《竹林的故事》等,这些著作,或代表了文学的创新成就,或成为新文学的奠基之作,或形成了新的艺术流派,在新文学发展中的作用不容低估。 如果说在编辑宗旨上,此前的“创造社丛书”与“文学研究会丛书”有着鲜明对峙的话,那么新潮社“文艺丛书”显然不是单一地立足于“为人生的艺术”或“为艺术的艺术”的派别立场,当然也看不出企图消解这两种文学观念对立格局的用意。丛书呈现出对上述两种文学观念的包容姿态,并且向着新的艺术空间开掘,呈示文学的多元化,因而具有特殊的价值。这套丛书的面貌与周作人当时的文学思想正相契合。在《自己的园地》中,周作人超离了当时新文坛上“为人生”、“为艺术”两派的论争而提出自己对文学的独立见解,既不赞同纯艺术派将文学当成脱离社会的象牙塔里的营生,又反对极端人生派把文学作为一种说教的工具,而强调作者须以人生为基础自由地表达情思,同时又不失艺术上的美。“文艺丛书”作为事实上与鲁迅合编的一套丛书,在客观上体现了不同文学观念的交汇和融合。“文艺丛书”所体现出的对于具有独立艺术美的作品的肯定,对于“为人生”的文学的包容,正是周作人这一时期的文学思想在文学出版活动中的体现。 这种现象同样也由《语丝》体现出来。《语丝》杂志1924年11月17日创刊于北京。语丝社主办。鲁迅给以大力支持。开始时由孙伏园主编,一个月后即由周作人主编,《发刊辞》也是由他撰写。周作人的文学思想直接影响了前期《语丝》的编辑宗旨。周作人在《发刊辞》中指出:“我们个人的思想尽自不同,但对于一切专断与卑劣之反抗则没有差异。我们这个周刊的主张是提倡自由思想,独立判断,和美的生活。”对于《语丝》的编辑宗旨,鲁迅后来也说:《语丝》“在不意中显了一种特色,是:任意而谈,无所顾忌,要催促新的产生,对于有害于新的旧物,则竭力加以排击”[3](P167)。综观前期《语丝》,它一方面基于对自由主义文学立场的坚守,追求现代纯文学轻松化写作,一方面也仍然保留着文学的“反抗”精神。与周作人这一时期的文学思想的变化相对应,他在倡导和实践轻松化写作的同时,立足于国民性剖析与改造的作品也不在少数,而且他在《语丝》上发表了评论当时一些政治事件的文章,其立场和态度甚至比鲁迅还要激烈。《语丝》也确实在当时表现了较强的战斗性,在五卅运动、三一八惨案前后的思想战线上产生过很大的影响。正如有的研究者指出的那样:“周作人等讲求生活艺术化,追求文学轻松化与继续《新青年》的工作,毫不留情地对国民劣根性加以批判,重建民族的先进文学品格,反抗专制与强权,坚守现代知识者对世事人生的评价视角,反抗外侮,呼吁民族自信心等,尽管矛盾也是有机统一的,忽视其中一方面都不能全面中肯地评价此一阶段这批作家的创作追求:谨严而又轻松,游戏不乏正统,隐逸包裹积极,消沉隐藏肯定。”[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