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3926(2006)01—0086—06 从《汉书·礼乐志》关于“哀帝罢乐府”的记录以及西汉中后期考古出土的画像砖、画像石,可以看出继武帝之后,昭、宣至新莽时期西汉乐府仍继续发展并出现过极度繁荣。过去的研究者较多地关注武帝立乐府、采诗制度以及对乐府文学作品的解读,很少关注昭、宣至新莽时期乐府发展的历史。本文即针对这一现象,通过分析昭、宣至新莽时代的政治、文化背景,考察这一时期郊祀、宗庙礼仪制度及乐府职官制度建设,尝试从制度史的角度对武帝之后乐府发展的分期作出划分,揭示这一时期乐府兴衰的历史。 一、昭、宣时期的乐府 武帝时期扩建乐府,广置祠祀,大兴游宴之风,其礼乐、文学之事一度繁荣。这一时期重视加强乐府基础制度建设,涌现出第一批真正意义的乐府文学作家,并创作了大量的乐府文学作品,乐府音乐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变革。可以说,武帝时代是西汉乐府发展史上的鼎盛时期。但是,武帝好大喜功,长期兴举战争,并仿秦始皇广建离宫别苑,其过度的消耗,致使国库内虚,生民凋敝。至武帝之末,诸多礼仪亦废而不举。昭帝即位后,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四人受武帝遗诏辅政,他们坚持奉行武帝时制定的各项政策,重视发展农业,减免百姓赋税,经过数年的恢复,国家的政治、经济状况有所好转。[1] (P490、516)昭帝始元、元凤年间,国家富足,百姓殷实,西汉开始进入历史上的中兴期。但是,昭帝年幼而且在位日短,国家也处在经济恢复阶段,因此昭帝时期基本没有举行大的礼乐之事。 宣帝之初,霍光仍南面辅政,宣帝即位十二年不举行郊祀,只进行宗庙之祭。本始二年(前72)尊武帝为世宗,修宗庙之乐,各郡国均立庙以祠,庙各有乐。地节、元康年间,又陆续进行宗庙礼仪制度及墓祭制度建设。自宣帝及元康五年(前61)十二年间,其宗庙祭祀制度建设得到极大的加强和完善。神爵元年(前61),霍光去世,宣帝从各地方寻找知音善律之人待诏金马门,并于此年正月幸甘泉宫,兴协律之事,制作乐府歌诗,行天地大祭,其车服制度基本遵奉武帝故事。《王褒传》云:“上颇作歌诗,欲兴协律之事,丞相魏相奏言知音善鼓雅琴者,渤海赵定、梁国龚德,皆召见待诏。”[2] (P2821)《郊祀志》又说:“明年(神爵元年)正月,上始幸甘泉,郊见泰畤,数有美祥。修武帝故事,盛车服,敬齐祠之礼,颇作诗歌。”[2] (P1248)可以看出,随着郊祀天地制度的制定和实施,宣帝时期的乐府礼乐建设也随之受到重视。 武帝时大兴游宴之风,设置金马门,既蓄养倡优弄臣,又招纳高材贤士。东方朔、枚褒等人即为武帝时金马门待诏,他们既是弄臣,又类于倡优,或侍奉帝王饮宴娱乐,或为帝王歌功颂德,创作了大量赋颂文学,是武帝时乐府娱乐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宣帝也仿效武帝广兴游宴,延揽大量文人才士,王褒、刘向、张子侨、华龙、柳褒等人均为金马门待诏。《汉书·王褒传》载:“王褒字了渊,蜀人也。宣帝时修武帝故事,讲论六艺群书,博尽奇异之好,征能为《楚辞》九江被公,召见诵读,益召高材刘向、张子侨、华龙、柳褒等待诏金马门。”又说:“上令褒与张子侨等并待诏,数从褒等放猎,所幸宫馆,辄为歌颂,第其高下,以差赐帛。”[2] (P2821、2829)《刘向传》云:“是时,宣帝循武帝故事,招选名儒俊材置左右。更生(刘向)以通达能属文辞,与王褒、张子侨等并进对,献赋颂凡数十篇。”[2] (P1928)宣帝时金马门内文人材士可谓集一时之盛,他们侍宴从猎,讲经论艺,题诗赋诵,其文学之事相较武帝时亦有过之。金马门待诏多材艺之士,或善鼓瑟弹琴,或晓知音律,或能诗赋歌颂。他们跟随帝王巡狩出行,游宴唱和,逢祥瑞降临、异物数出,就制歌作颂以称美功德,这成为宣帝时期乐府娱乐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据本传,王褒善作诗赋歌颂,宣帝太子就特别喜欢王褒所作《甘泉》、《洞箫颂》,并令后宫贵人日夜诵读。刘向不仅创作大量赋诵作品,而且精通音律,善于弄琴,并著有《琴颂》。据《汉书·艺文志》六艺类“诗赋略”,王褒赋十六篇,刘向赋三十三篇,张子侨赋九篇,华龙赋二篇。毫无疑问,此类文人士子加入乐府活动的行列,不仅刺激了乐府文学的发展,同时他们也成为乐府文学创作的重要力量。 宣帝初重视对官吏的选拔和培养,坚持以吏法制国,“不甚从儒术”,所任循吏严厉执法,不畏豪门,这有利于稳固国家政权安定人民生活,同时也为兴礼作乐创造了条件。神爵之后,宣帝多次派使者循行乡里,宣风化俗,各郡国也多修礼习乐,行歌颂之事。《汉书·王褒传》说:“益州刺史王襄欲宣风化于众庶,闻王褒有俊材,请与相见,使褒作《中和》、《乐职》、《宣布诗》,选好事者令依《鹿鸣》之声习而歌之。时泛乡侯何武为僮子,选在歌中。久之,武等学长安,歌太学下,转而上闻。宣帝召见武等观之,皆赐帛,谓曰:‘此盛德之事,吾何足以当之!’”[2] (P2821)何武在太学歌《鹿鸣》,宣帝亲观其礼,并褒赏有加。可见,神爵之后因礼乐建设的需要,宣帝改变初期“不甚从儒术”的吏治政策,开始重视礼乐教化。另外,随着经济的不断恢复,宣帝时期的中下层贵族日渐富足,生活争为奢侈,至其末年“大夫僭诸侯、诸侯谮天子”之事极为平常,其诸王、列侯、豪民、富吏广蓄歌者。《汉书·贡禹传》载:“至孝宣皇帝时,……取女皆大过度,诸侯妻妾或至数百人,豪富吏民畜歌者至数十人,是以内多怨女,外多旷夫。”[2] (P3701)毫无疑问,在诸王、列侯、豪民、富吏为代表的社会中下贵族阶层中渐而形成的蓄伎之风,促进了贵族乐府及民间乐府的迅速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