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忆及169EX/4.2决议,其中的第二段指出:“一场由国际知名人士领导的就教科文组织特别关注的议题展开的主题辩论会,将在第二届执行局二年任期内第一年的执行局会议期间召开,也就是在联合国大会的二次会议之间召开。”他说,本次辩论会有关“文明间对话的最新路径与具体行动”,秘书处已经准备好了170EX/INF.5号文件,并散发给大家。他感到非常荣幸的是,杜维明教授答应就这一话题向执行局发言。他说,杜维明先生是哈佛大学中国历史、中国哲学以及中国儒家思想研究的著名教授,哈佛燕京学社社长,中国浙江大学与中国人民大学的名誉教授,上海社会科学院名誉研究员,被科菲·安南任命为“知名人士小组”成员并起草一份报告,该报告已经出版,题目是“跨越分歧:文明间对话”。主席先生以哲学家汉斯·乔治·加达默尔的话宣布辩论会开始:“任何参与对话者都必须愿意接受一个事实,即对话的另一方可能是正确的。” 杜维明 谢谢主席。崴尔德(Wrede)主席,执行局成员们,女士们,先生们,非常荣幸,能够借此良机,在著名的有影响力的世界领导和公共知识分子的盛大集会上,我想就文明间的对话问题,和大家分享不太成熟的想法。2001年的联合国文明间对话年以来,全世界人民广泛认识到,有必要进行并且渴望促进各层次之间的对话。这种对开展对话重要性的共同认识,可能来自于人们对自身共同存在的脆弱性的认识。即使最强大的国家也有其脆弱性的一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应该同舟共济,广泛分享参与这一对话的责任意识。如果有人曾经采用过单边主义,那只是为了过渡,最终必须相互学习,相互参照。在过去的150年里,也许我们必须克服一种非常强劲的理智倾向:一种建立在世俗人道主义基础上的人类中心主义,一种建立在对宇宙的理性认识基础上、不参照社会资本、文化能力以及对伦理智力重要性的认识的基础上的工具理性。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尽力克服好斗的个人主义,尽管目前个人主义尊严被广泛接受为人类社会核心价值的一部分。 进一步说,为了达到目的,我们应该尽力发展既是人类哲学的又是宇宙哲学的人类宇宙观。我们需要密切关注交际理性意识,当然也要密切关注没有标准或者没有单一性的和谐的价值。全球团结的意识正在形成,部分原因来自于全球化。然而,我认为,对于我们这些参与对话的人来说,需要开发一个更广泛的人类远景—一个至少包括四个方面的广阔的人道主义远景:自我理念、社区理念、自然理念以及理所当然的宗教理念(天国/上帝,真主/婆罗门理念)。在自我层面上,对话的问题与自我、身心的融合有关,与自我及社区的有效互动有关。这里的社区可以作多种理解,包括家庭、社会、国家,甚至全球作为一个整体也是一个社区。我们需要开发新的合同,与大自然建立新的可交际性意识,在人类与自然之间发展可持续性的和谐关系;我们还要建立新的相互性意识,不仅要与现时现地的世界建立新的相互性意识,而且要与超越宇宙的先验世界建立新的相互性意识。允许对话的这种语境——这种广义的语境就是要明白展开对话的最低要求是宽容。就我所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已经在这个问题上进行了广泛深入的研究。但是,宽容只是最低要求:我们应该承认他者,承认他者在我们与世界交流中是不可或缺的;我们要发展尊敬他者的意识,这种意识将为相互参照和相互学习提供基础。 我们甚至可以理想化地建立一种颂扬他者的意识。颂扬他者的意识当然是指所有文明都应该成为学习型文明。我的国家——美国曾经是一个伟大的学习型文明,至少在二战之前是这样。我们学习法国的文化,学习德国的科学技术,学习英国的文学与政府管理艺术。但是,二战以来,我们逐渐转变成了一个教化型文明,虽然这种转变取决于许多重要的外界环境。但是,我希望我们再把自己转变成一个学习型文明,与世界上各种文明之间展开广泛的对话。我认为,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们应该对德里达(Derida)所做的工作表示祝贺,因为他一生坚持研究原谅问题,承认他者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而原谅是展开对话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当然,这和列维·斯特劳斯(Lévi Strauss)的伟大传统是一致的。斯特劳斯关心他者的讨论是我们知识分子自我界定的重要因素。当然,当代对话展开的方式开始于马丁·布伯(Matin Buber)意义上的我你关系,而不是我它关系。从这个意义上,我提议避开两个非常不健康的二分法:其一是现代与传统的划分;其二是全球与地方的划分。 我们知道,在西方化、现代化和全球化方面出现了趋同现象,这是事实,但是,没有出现单一性。正是在此意义上,我和我的同事们在美国文理科学院的帮助下,在Daedalus上发表一期专刊,题目为“多元现代性”,说明提倡地方意识、地方认同的全球观取决于以下信仰:即西欧现代性、美国现代性并不是唯一可行的。我们应该想象还可能存在一种东亚现代性。事实上,东亚现代性已经实现了。从长远的观点来看,可能存在东亚现代性,说明有可能存在东南亚现代性、南亚现代性、拉丁美洲现代性、伊斯兰现代性以及非洲现代性。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走出冷战结束时两大阵营相互对峙的所谓2134格局,反对超级大国是主宰世界的唯一势力。我们甚至应该走出有些东亚学者探讨的三分天下的格局:即欧盟一端,北美一端,以及正在形成的东亚共同体。 有些学者提到四分法,即把南亚包括进来。我感到世界最终会是多元化的。就软实力来说,世界上所有其他重要的精神传统都会为全球共同体这一整体作出自己的贡献。事实上,全球化的进程可能会带来关联性的意识。我觉得,关联性的意识正在发生:假如你和中学生交谈,甚至和小学生交谈,他们都知道我们是相互关联的,特别是在关心环境方面。但是,全球化也可能导致霸权宰制,不仅是一国的霸权宰制,还有可能出现某一地区或者某一集团的霸权宰制。开展对话是克服这一后果及提高相互关联性意识的唯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