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6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4681(2006)06-0052-06 中国学术文化的现代化是在参照中西文化的异同,超越中西对立、体用两橛的思维模式,有选择地吸取和消化西学的前提下所进行的创造性文化重构与熔铸。五四时期学术文化的勃兴表征的正是中西文化彼此认同并进而融合创新的特征。当时的各家各派从各自的立场出发,尽管标举了不同的文化创新主张,但在融合中西、贯通古今、创建新文化的途径上则是一致的。主张东方文化中心的梁漱溟就很自信地断言:“世界未来文化只是中国文化的复兴”,而中国文化的复兴需要融合西方的民主和科学;同样,新儒学的代表熊十力也强调立足儒释道,吸纳西学精华,构建所谓“内圣外王”的新学体系。他们分别标举“意欲中心”、“生命本体”说,从“昌明东方学术”着眼,强调立足本土,化合中西古今,来构建崭新的民族新文化,实现学术文化的现代转型。 一 梁漱溟的“益欲中心”说 梁漱溟是中国近现代史上的著名学者和思想家,现代新儒家学派的开山人物。梁漱溟一生思想多变,曾自述其思想有三变:“(1)近代西洋功利思想,(2)古印度人的出世思想,(3)中国古时的儒家思想。”转变之关键在于对“人生苦乐”之觉悟[1] (P841-848)。“我曾有一个时期致力过佛学,然后转到儒家……使我得门而入的,是明儒王心斋先生。他最称颂自然……后来再与西洋思想印证,觉得最能发挥尽致,使我深感兴趣的是生命派哲学,其主要代表者为柏格森。”[2] (P126)冯契据此断定梁漱溟“形成了以中国儒家思想为主同时糅合印度的佛学和西洋的生命派哲学的哲学思想体系”[3] (P808)。梁漱溟在《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中国文化要义》《人心与人生》等著作中形成了以东方文化为主融合中西印的“益欲中心”说。在学术方法上,梁漱溟主要推崇传统儒家和柏格森的直觉主义,并在学术实践中予以批判吸收和创新。 (一)诘难唯科学主义,提出理智与直觉两种方法 科学主义和理性主义思潮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由西方蔓延到东方,五四期间的中国思想界成为了科学主义的乐园,并表现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唯科学主义倾向,科学和科学方法成为人们顶礼膜拜的超级“神圣”。陈独秀、胡适、丁文江等人是急先锋。在他们看来,应该将科学领域无限地扩大,从自然界推延到社会人生,用自然科学领域中行之有效的方法和原则来研究解决“一切社会人事问题”,认为科学与哲学、宗教没有什么区别,有了科学,哲学和宗教也就失去了继续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更为甚者,在1923年展开的“科玄论战”中,科学派的主将丁文江、王星拱竟公然宣称“科学就是哲学”。 最先对唯科学主义思潮提出批评和诘难的,便是现代新儒家的代表梁漱溟。而梁漱溟用来批判这一思潮的最重要的理论工具,就是当时输入中国的柏格森生命哲学。 柏格森的生命哲学将世界分为两个根本不同的部分:一是生命,一是物质。在他看来,整个世界可归纳为两种相反的运动,即向上攀登的生命和向下降落的物质之间的冲突和矛盾。与之相呼应,人类的认识也可划分为理智和直觉两种类型:科学的理智的认识不能施于生命之上,它只能获得作为假象的自然科学知识;而对生命的认识,只能依靠本质上与生命同一的非理性的直觉。 梁漱溟认为,如果不对科学本身所含有的有害的生命观、粗糙的功利主义和过度的行动主义加以节制,而将科学的作用无限扩大,并运用它的方法来指导和解决包括精神生活在内的一切宇宙人生问题的话,那么,其结果不仅会破坏人与自然的和谐,造成它们之间关系的紧张,而且会使人放弃对生命意义和道德价值的追求,导致人性的沦丧,使本来富于情感的人变成一味追求物欲的动物。基于这种认识,梁漱溟坚决反对将科学与哲学(玄学)混为一谈、以科学代替哲学的观点,认为科学与哲学无论是研究的对象,还是使用的方法,都存在着根本的区别,属于两个不同的领域。从研究的对象来看,科学研究的是自然现象,而哲学(玄学)研究的是生命本体。从研究的方法来看,科学研究的方法是“理智”,而哲学(玄学)研究的方法则是“直觉”。 在《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一书中,梁漱溟指出:西方文化的特点在于奋力向前取得所要求的东西,克服一切障碍以满足人生的需求。这种文化表现出一种对于自然界的征服态度,所用的认识方法为理智的方法。而中国文化的特点在于,反身向内调和持中,它所追求的不是对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的征服与控制,而是对人类自身的一种自觉。这种自觉具体表现为对人类道德情感的体认,只能诉诸直觉体悟,而不能为理智所分析。 最后,梁漱溟进一步指明了理智的缺陷。他认为,理智只能认识自然,不能认识生命。因为理智的作用是分析的,其认识的工具只是一些僵死、固定的概念;以理智认识生命,必然置生命于四分五裂的境地,失去生命的本来面目与意义[4] (P38)。而且,“理智计算”还引发了另外一个极为消极的后果,使人有了以生理之“我”为中心的观念,造成了人之“真我”与精神的丧失。因此,必要直觉来弥补理智之缺陷,并以之来提升人类生命和精神之价值。 (二)直觉与理智之轻重决定中西文化之差异与优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