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0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2529(2006)03-0014-06 中国文化现代转型的迟滞,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精英层面文化精神的冲突和分裂。中国精英文化的裂变不只表现为一些人文知识分子对人之主体性的自觉消解和从启蒙立场的撤离,而且更深刻地表现在人文知识分子面对多种文化冲突,无法确立自己的主导性文化精神;二是大众层面文化价值的游离与裂变。目前中国民众的主导性文化模式是一种贴近生活原生态的平面文化,个人生活和社会生活中的理性主义和人本主义文化萌芽,并没有真正消解传统自然主义和经验主义文化模式对民众和社会的深层影响。斯宾格勒把道德灵魂当作中国文化的基本象征符号,黑格尔也说:“中国纯粹建筑在这一种道德的结合上,国家的特性便是客观的家庭孝敬。”[1](P178)由于中国传统文化从总体上表现为一种自然主义和经验主义的自在性文化。并且,这种自然主义和经验主义的文化模式还通过传统日常生活结构及图式的强大和沉重表现出来。因此,我们有必要引进日常生活批判的文化分析视野,从日常生活图式来管窥中国文化的现代转型。 一、日常生活的一般图式 我们把人类社会结构比作金字塔的三个层面:(1)处于金字塔顶部的是科学、艺术和哲学等,是非日常的自觉的人类精神和知识领域。(2)处于金字塔中部的是非日常的社会活动领域,主要由政治、经济、技术操作、经营管理、公共事务、社会化大生产等构成。(3)处于金字塔底部的是以个体的生存和再生产为宗旨的日常生活领域,它主要包括衣食住行、饮食男女等以个体的肉体生命延续为目的的生活资料获取与消费活动。日常生活批判就是对处于金字塔底部与个人息息相关、又不为传统理性所关注的日常生活世界的文化哲学思考。建立起日常生活结构和图式及同自在的传统文化模式之间的关系,对于我们进一步揭示中国传统文化模式的深层结构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1.传统日常生活结构和图式的基本特征 透视日常生活的基本结构和活动图式,会发现这是一个自在的、未分化的、自然而然运行的领域。我们可以从四个基本方面揭示日常生活的内在结构和基本图式:(1)从日常生活的活动方式来看,这是一个重复性思维和重复性实践占主导地位的活动领域;(2)从日常生活的活动图式来看,呈现出经验主义的主导倾向,主要凭借传统习俗、经验和常识而自发地运行;(3)从日常生活的立根基础来看,表现出强烈的自然主义色彩,主要由生存本能、血缘关系和天然情感支撑与维系;(4)从日常生活的调控系统来看,表现为一个自发组织、自发运行的系统,其中,起重要作用的是家庭、自在的道德观念与宗教。 因此,人的行为以重复性实践为特征,受制于传统、习惯、风俗、经验、血缘关系和天然情感。于是,日常生活的自在性、自发性与传统文化的惰性、保守性达到了契合:重复性和自在性的日常生活为具有稳固性和惰性的传统文化因素提供根基和寓所,而传统文化的稳定性反过来又加强了日常生活的重复性与自在性。对此,我们可以具体地展开讨论。 第一,日常生活是一个凭借各种给定的归类模式和重复性实践与重复性思维而运行的。然而,重复性思维和重复性实践与创造性思维和创造性实践在现实中并非截然对立、而是互相交织、互相渗透和互相转化的。一般说来,在科学、艺术和哲学等自觉的类本质活动领域,以及在有组织或大规模的非日常社会活动领域,创造性思维和创造性实践显然占据主导地位,这些活动的有效进行总离不开类本质或社会发展水平上的创新,总离不开新问题的自觉提出和解决,而活动的结果是不断修正或突破原有的规则或模式。在日常生活中,重复性思维和重复性实践占主导地位,人们往往不是通过对新问题自觉的和创造性的解决来修正或突破原有的规则和模式,而是理所当然地把各种新问题和新情况都纳入给定的归类模式或一般图式中。结果,日常生活很少表现出创新,而是像春夏秋冬、寒暑冷暖一样在同一水平上重复。A.赫勒在《日常生活》一书中曾列举了实用主义、可能性原则、模仿、类比、过分一般化等日常活动的一般图式。这些图式或归类模式虽然也是人类实践活动的积淀和内在化的结果,但它们对于日常生活个体而言,往往具有先验性和给定性,人们习以为常地、理所当然地在日常生活中运用它们,却很少对其提出质疑。 第二,日常生活是一个凭借习惯经验以及血缘和天然情感等因素而加以维系的、以过去为定向的领域。科学、艺术和哲学等非日常活动代表着人的自由和创造,它们总是以未来为定向,总是指向未知的领域,指向尚未存在的领域和可能性的领域。科学、艺术和哲学的进步往往表现为对过去时代遗留的和施加规则的冒犯与超越。与此相反,在日常生活领域中,人们之所以可以凭借各种给定的图式或归类模式而成功地和理所当然地活动,重要原因之一在于传统、习惯、风俗、常识、自发的和直接的经验在这里占据统治地位。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常常表现出以过去为定向的特征和经验主义倾向。道德和宗教在日常生活中有不可低估的地位,在宗教意识薄弱的民族,往往是代表着传统习俗的、自发的、非理性化的道德习惯调节着日常生活;而在宗教意识强烈的民族,与自发的传统和道德习惯相结合的宗教,则成为日常生活十分重要的组织者。因而,日常生活常常面向过去,成为传统与习惯的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