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美国与伊朗的较量日显激烈。双方斗争的焦点已经超出伊朗研发核技术范畴,两国矛盾的深度和广度均大幅扩展。无论从物极必反的发展逻辑看,还是从量变到质变的道理看,两国关系似乎正在逼近某个临界点,即将发生某种重大的变化。 一、美国对伊朗威胁的界定持续升级 在美国方面看来,伊朗构成的威胁一直在扩大和升级,不断朝着美国越来越难以容忍的“地区霸权”方向发展。1979年霍梅尼发动伊斯兰革命上台后,美国就把伊朗视为重大威胁。用美国人的话说,就是“伊朗毛拉政权犯有五大原罪”,即伊朗这个“无赖国家”在五个方面对美国构成威胁。它们分别是:在全球范围内支持包括主张暴力的伊斯兰主义者在内的恐怖主义和谋杀;支持黎巴嫩的“真主党”和巴勒斯坦地区的“哈马斯”,反对阿以和平进程,不承认以色列的存在;致力于颠覆对美国友好的阿拉伯国家的政府;扩充军备,包括谋求获得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企图控制海湾地区;在国内践踏人权。① “9·11”事件后,布什政府把“极端主义与技术的结合”视为“最严峻的威胁”,把“反恐”和“反扩散”作为国家安全战略的首要任务。伊朗这个曾被美国列为“全世界对国家恐怖主义最积极的支持者”和“十大恐怖主义国家”之首的国家,自然就同伊拉克、朝鲜以及“它们的恐怖主义盟友”一起构成了美国要坚决打击的“邪恶轴心”。美国对伊朗威胁的界定进一步集中到支持国际恐怖主义,谋求获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尤其是核武器,拒绝承认以色列主权的合法性并反对中东和平进程三个方面。阿富汗战争之后,美国所认定的伊朗的“罪责”增加了“窝藏‘基地’组织成员”这一条。伊拉克战争之后,美国给伊朗又加上新的“罪责”,即“破坏伊拉克的重建进程”。2005年8月内贾德上台后公开否认以色列在巴勒斯坦地区的生存权利,对二战期间发生的对犹太人大屠杀的事实表示严重质疑,并且不顾国际社会的强大压力加快核开发进程。这恰好验证了美国的判断,使布什政府倍感伊朗多方面的威胁正在明显加剧。2006年3月,布什政府第二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把伊朗确定为单个对美国威胁最大的国家。 特别是2006年7月黎巴嫩“真主党”与以色列之间持续30多天的武装冲突结束之后,中东地区格局的一个重大变化就是伊朗战略地位的显著提升。这既是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带来的“出乎意料的后果”,也可以说是伊朗借机扩大影响力的结果。因为,伊拉克战争不仅置伊朗的夙敌萨达姆政权于死地,而且使与伊朗同属什叶派的穆斯林有史以来第一次在一个重要的阿拉伯国家取得统治权。伊朗对伊拉克的什叶派政权具有特殊的影响力,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执掌伊拉克新政府大权的什叶派政党“达瓦党”领导人、过渡政府总理贾法里和新总理马利基等,当年受萨达姆迫害而都曾到伊朗避难;另一个什叶派政党“伊斯兰革命最高委员会”的武装力量则接受来自伊朗的装备和培训;什叶派激进力量萨德尔及其领导的“迈赫迪军”甚至也受伊朗影响。加上大批伊朗人居住在位于伊拉克境内的什叶派圣地纳杰夫和卡尔巴拉,控制伊拉克南部地区安全局势的什叶派军事力量“实际上几乎成了伊朗的同盟军”。即使面对美国越来越大的压力,伊朗也不仅不忌讳这些影响的存在,相反继续紧抓时机扩大在伊拉克的政治、经济、安全影响。② 黎以冲突进一步表明,伊朗长期支持黎巴嫩“真主党”并非传说。国际社会普遍判断冲突是伊朗一手导演,其目的是转移核问题受到的国际压力,并展示自身作为伊斯兰世界领袖的影响力。 这些变化综合作用的结果就是,中东出现了一个从巴林、伊朗和伊拉克延伸到叙利亚和黎巴嫩的什叶派“弧形地带”或“新月地带”。沙特阿拉伯、约旦、埃及等逊尼派穆斯林主导的国家对此深感担忧,并开始加强相互之间的协调。③ 中东地区格局由此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了逊尼派国家与什叶派国家相对立的新分野。2005年春天,约旦国王阿卜杜拉在与美国前国务卿奥尔布赖特的私人谈话中已经表示,担心逊尼派与什叶派之间的冲突可能取代阿以冲突,进而成为中东的核心问题;逊尼派近千年来在伊斯兰世界中的主导地位将受到削弱,与什叶派的影响力对比可能变得更为平衡,这将给地区形势发展带来新的变数;如果伊朗和伊拉克什叶派激进势力的影响进一步上升,就有可能加剧逊尼派与什叶派的冲突,甚至引发两派国家之间的核军备竞赛。④ 在此背景下,伊朗与美国争夺地区影响力的态势变得越来越明显。这在相当程度上应验了美国前总统尼克松等人曾经发出的警告,即伊朗作为“具有强烈地区意图和历史自豪感”的中等强国,其威胁远胜过伊拉克,堪称美国在中东的头号威胁。⑤ 美国与伊朗分别作为“全球霸权”和“地区霸权”对决的局面正在生成。 二、美伊关系的对抗性不断上升 美国与伊朗在中东的对决演变为现实的可能性在快速增大,但目前美国的中东战略乃至整个对外关系的重点仍然是伊拉克。近来美国对伊朗的打压,在相当大程度上也属于布什政府对伊拉克新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是要为解决伊拉克问题创造一个较好的地区环境。“伊拉克研究小组”的报告等原本只不过建议布什政府调整对伊朗的强硬政策,以争取它在伊拉克问题上给予配合。但是,布什反其道行之,不仅没有做出缓和关系的外交努力,相反却实行更为严厉的打压。这不仅符合布什政府对外政策的一贯强硬风格,更是由于布什政府判定伊朗的威胁在不断增大,尤其认为伊朗利用多种渠道在伊拉克境内培植势力和施加影响,已经成为导致伊拉克安全局势恶化的重要原因之一,必须坚决予以回击。 正是由于目前伊朗尚未超越伊拉克而成为美国中东战略的重点,加上美国情报部门判断伊朗要到2010~2015年才可能拥有核武器⑥,美国才不至于马上对伊朗摊牌。也就是说,两国还有在政治和外交轨道上进行周旋的时间和空间。当前,双方都以软硬两手展开较量。一方面,美国对伊朗保持高压态势,包括抓捕伊朗驻伊拉克北部城市的“领事馆工作人员”,关闭伊朗出口银行和军队银行在美各地的分行,并向波斯湾增派航母和部署“爱国者”导弹等。美国《新闻周刊》透露,美国在第二艘航母“内坦尼斯”号到达波斯湾之后,可能增派第三艘航母。⑦ 另一方面,美国继续谋求通过政治和外交渠道遏制伊朗影响力的扩大,没有堵死与伊朗进行外交接触的日内瓦渠道,对伊朗开出改善关系的条件。赖斯已多次表示,如果伊朗停止铀浓缩活动,美国愿意在“任何时间”和“任何地点”与伊朗进行双边接触。同时,美国推动美、英、法、俄、德、中组成的“5+1”机制发挥更大作用,特别是促使落实联合国安理会2006年12月23日一致通过的制裁性的1737号决议。伊朗则针锋相对,继续在核开发问题上坚持强硬路线,宣布将继续加强与伊拉克的政治、经济、安全联系并在伊拉克重建中发挥重要作用,一个月之内连续搞了三次大规模军事演习来高调回应美国可能发动军事打击的说法,哈梅内伊等人还不断公开宣称伊朗“已经做好报复的准备”⑧。与此同时,伊朗也不断释放力图避免与美国全面激化矛盾的信息,反复申明主张通过谈判解决核开发问题并且决不谋求核武器,与国际原子能机构保持合作,等等。此外,美国和伊朗两国内政的变化也给双方关系的发展带来新的变数。美国民主党赢得中期选举,主张为改变在伊拉克等问题上的被动处境而调整对伊朗强硬政策的声音不断上升。2006年12月伊朗举行的专家委员会选举、地方选举和议会补选等三个选举中,内贾德代表的激进力量严重受挫,拉夫桑贾尼代表的务实派力量获胜。这些因素的作用发酵也使两国关系增添了新的复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