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8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4812(2007)01-0001-08 女权主义国际关系理论①(下文简称女权主义)是研究妇女在国际关系的地位及其相关解放旨趣的学问,它在中国学界的兴起体现了理论借鉴的深入、全面,反映了中国改革开放与融入世界过程中问题生成领域的扩大与理论需求领域的拓展,总体上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我们既需要积极推进与大力支持,也需要以适当的理论引导,保持必要的学术清醒,使之向着理论化、系统化和建设性的方向发展,为国际关系理论的繁荣、和平发展与和谐世界思想体系建设,以及中国的民间外交发展提供理论和思想上的参考。 一、女权主义国际关系理论的学术地位 女权主义理论形成于20世纪80年代,最早出现在有关发展政治、战争与和平等议题的研究中,形成了自由女权主义、社会主义(或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后现代主义女权主义以及立场女权主义等分支,其基本考虑是提高女性在世界政治中的地位与角色,推翻阶级压迫和家庭压迫,实施“去性别化”的社会建构与政治参与,以及从女性的视角重新解读人类知识体系。②为此,女权主义运用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后现代主义等理论与方法对于居于主流地位的政治学、国际政治学特别是政治现实主义、结构现实主义等理论进行了猛烈的批评,提出了许多有意义、有启发性的重要命题,对后来的国际关系理论研究发挥了独特的推动作用,究竟起来,大概有几个方面的作用值得肯定。 1.以新兴的多元视角批判政治现实主义 女权主义者曾经与批判理论一起对于以现实主义为核心的主流国际关系理论进行了批判。不同的是,后现代主义、新马克思主义、法兰克福学派以及自由制度主义的斗争矛头是新现实主义,而女权主义则重点指向了政治现实主义。女权主义对于现实主义的批判是多方面的。安娜·梯克纳教授对于摩根索所提出的政治现实主义六项原则进行了的女权主义解读,提供了关于国际政治科学基本原则的另一种范本,很有代表性,这里以此对比。
从上表可以看出,女权主义挑战政治现实主义的过程中主要几个方向是:一是反对政治学背后的西方政治文化,尤其是反映了男人统治利益的政治文化,这有点后现代主义的味道;二是强调了道德对于国际关系的本体论意义,这是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基本分歧之一;三是把低级政治、相互依赖、社会再生产以及集体安全等领域的关注纳入国际政治研究的重要议程,而这正是新自由制度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基本分歧;四是强调世界政治的社会建构性,这又是建构主义的基本立场。可见,女权主义综合了各种方法批判政治现实主义,但总的来说是一种理想主义的理论取向,因而女权主义与现实主义的政治斗争,正如新自由制度主义、社会建构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学理论战一样,都属于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古老争执在当代条件下的多种形式的发展。 2.解构“国际关系学”的基本概念 国际关系学(或者国际政治学)是由政治现实主义和新现实主义的基本理论为核心建立起来的社会科学,女权主义批评摩根索的政治现实主义的过程,也就是解构国际关系学及其概念体系的过程。然而,这种解构的努力还有另外的一些方面,包括关于自然状态、国家、主权、战争与和平等核心概念。自然状态本是18、19世纪欧洲的法学家们为了论证现代国家与现代民主的起源而进行的一种理论假定,实际上成了现代政治学的基础概念,被认为指代国家形成之前的人与人为战的、无政府管理的、前公民社会状态。而女权主义认为,霍布斯的自然状态暗含了男女性别差异及其造成的一切权力归男人的状态,“女性在自然状态下是无踪无影的和微不足道的”(格兰特语),从而被从政治命题中排斥出去。男权思维就是男人对女人的绝对领导与绝对控制,男女之间存在着绝对值的二元对立。主权要求对内的至高无上权威,对外要求平等权。也就是说,国际政治是男人之间的交往领域,但在国内政治中,主权像男人对妇女的绝对控制一样,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主权由于根本上反映了男人的主权而忽视了女性的权利,因此并不能代表全民的利益,正如它只是代表了剥削阶级的利益而忽视了被剥削阶级的利益而不能代表全民的利益一样,是应该纳入重新界定的范围的。战争与和平是国际关系学的基础问题,涉及理论的终极关怀。女权主义企图修正关于和平(战争)的内涵。一种思路把男性与尚武、暴力、父权、专制联系起来,后者是战争的同义语,暗含了压迫女性的因素,而女人的本性是和平,女权的兴起则是和平的福音;另一种思路则认为女性也是战争的制造者和有力参与者,也是定义战争的基本力量。④总之,国际关系学的概念体系是政治学基本理论的某种延伸,而政治学的基本概念则是以男人的视角和男人对女人的压迫为明确或暗含的前提的。要建立更加科学与公正的国际关系学,必须将自然状态、国家、主权以和平重新赋予女权主义的内涵。 3.为建构主义和国际政治社会学起到了独特的推动作用 女权主义对政治现实主义乃至整个国际关系学科的解构,成为80年代“批判风暴”的一部分,自然对于长期受到现实主义压迫的理论界的自身解放起到了独特的推动作用。⑤具体地讲,它对于建构主义的发端以及更大范围的国际政治社会学发展提出了几个有益的命题。首先,女权主义强调国际政治的社会本体论,认为国际政治既是客观的又是主观的,本质是社会建构的结果,男人与女人是一种典型的构成性关系,男人统治为核心内容的世界是以女人的被压迫为前提的,这就是国际政治的又一秘密。其次,女权主义的认同政治取向丰富了国际政治认同研究的内容。性别认同是社会认同的重要方面,它与阶级认同、国家认同以及集体认同都应该成为社会建构主义研究的基本内容,但是,以温特为代表的主流建构主义却未意识到这一点。第三,女权主义者较早地从语言建构主义的角度研究国际政治的社会性。建构主义是差不多从语言哲学开始的,而女权主义者很早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埃尔丝塔在1981年就从语言实践的重要性,认为“我们对语言的使用……是构成人……的基础”,“语言、意义和知识都是社会行为”,因此,她通过分析意识形态、语境或语言游戏来探索语言在政治社会学中的作用,以揭示国际政治及其学科中“可能为其他学者所无视或忽视的潜在的意义、细微差别以及解释性概念”。她的这种学术研究显然是一种社会建构主义的方法,对于国际政治社会学研究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⑥第四,女权主义在国际关系研究中,以一种批判的、情绪化的语言来追求妇女地位的提高,从性别压迫和国际政治压迫的双重角度提出了在国际关系范畴人类解放的话题,让人们在忙碌于政治操作研究的同时得以喘息,仰望一下道德与理想的星空,关注一番人类解放在国际政治领域的实现方式。其实,这是一个充满了希望的学术处女地,在全球社会不断生成的新时代,国际妇女解放这个伟大任务可能首先在国际民间社会这个由女性较为擅长的国际公共领域得以部分实现,而这正是国际政治社会学的研究方向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