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8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6241(2006)04-0008-04 俄美关系无疑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大国关系之一,两国关系不论好坏、张弛都关系到世界的稳定,因而备受注目。近年来俄美关系总体上已经走出过去苏美冷战阴影,呈现出有斗争、有合作、斗而不破、合而存异的相对稳定状态。应当说,这种稳定还较脆弱,但确已初步形成结构性稳定的新基础,因而双边关系中的战略角逐或战术角力都会把握某种“分寸”,当双方的合作或斗争达到某种“临界度”时,就会各自“自行降温”或“鸣金收兵”。准确理解俄美关系中出现的这种新特点,有助于我们更好地把握当代国际关系的发展变化规律,有针对性地制定和调整中国的对外战略和方针,延长我们的战略机遇期。 一、俄美关系新基础逐渐清晰 俄美关系走出冷战阴影进入新的阶段,是经历了过去十多年的相互争斗与妥协、磨合与容忍及相互理解加深的过程逐渐形成的,也是两国内部政治经济变化与国际形势变化相互作用的结果。目前的俄美关系虽然仍呈现美攻俄守、美主动俄被动的态势,但双方较量的领域有所收缩,烈度在降低。过去那种更多以武力为主要依托的“决斗式”较量,正在让位于以经济为支撑的“综合型”竞争,斗争面在逐渐缩小,合作面在继续扩大,两国关系的基础在向相对稳定化、实用化发展。 现代国际关系理论认为,诸多国家行为体以自身力量的大小决定在国际体系中的排列,各部分排列组合的稳定性产生了国际体系的稳定性,排列的变化导致结构的变化。假如这一理论是成立的,那么我们也可以推断两国关系的稳定性,也在于两个国家行为体都能根据各自的实力确定在这一双边关系中的地位排列。俄美关系过去十多年的发展历程就是一个首先如何正确自我认知,而后如何认知对方的过程。双方对各自和对方的认知越接近实际,两国关系发展的基础结构就越趋稳定,双方把握两国关系互动的“度”就越准确,国家关系的稳定性也就越增加。 冷战结束后,美国以“胜利者”自居,对自己终于成为世界“唯一超级大国”沾沾自喜。美国的政治家和战略家们抱着“高高在上”的心态俯视世界,鄙视俄罗斯。在整个20世纪90年代,美国对正在经历苏联解体后社会痛苦转型的俄罗斯颐指气使,指手画脚。克林顿政府于1994年出台的所谓“参与与扩展”战略,①强调要以“优势主导”和“接触加防范”的策略,对“虚弱的俄罗斯”进行全面遏制。美推动北约东扩计划,不断挤压俄战略空间;高调批评俄打击车臣非法武装和反恐行动“违反人权”;对俄融入世界经济的努力热嘲冷讽;推出国家和战区导弹防御系统企图再次从军事上拖垮俄罗斯,如此等等。在俄美关系中,美总是低看俄罗斯,随意挑战和打压俄罗斯,常常表现出相当傲慢甚至不屑一顾。当时的俄罗斯也确实陷入苏联解体后的社会政治经济混乱难以自拔,加之叶利钦政权起初奉行明显的媚美亲美政策,也使美在欺俄方面更加有恃无恐。尽管90年代下半期在普里马科夫领导下,俄政府在对美政策上开始更加重视原则和维护自身利益,但总体上看,俄对美政策是被动的,或者说俄领导人逐渐从心底里认可了美国的强势和自己的虚弱,对美挟北约在科索沃用兵俄“基本无作为”,更是对这种位次认可的最明显例证。2001年俄对美要求废除1972年美苏签订的《反导条约》从坚决反对转向不再坚持,也是对美无可奈何,不再做无谓抗争的实例之一。应当说,这种对实力差距的相互自觉认知是冷战后特别是目前俄美建立新关系的基础。 二、俄美战略矛盾仍然突出 显然,俄美之间这种以实力为背景的相互认知,其形成经历了一个较长的过程。只要这种实力对比继续存在下去,双方领导人都能保持理性,双边关系中的这一基础就会得到延续,这也是未来俄美关系保持相对稳定的重要条件。但是俄美作为两个世界大国,其战略矛盾将会长期存在,关键在于双方控制矛盾的政治意愿是否坚定,防治矛盾扩大的机制运转是否有效,手段是否灵活。 从目前看,俄美战略矛盾仍然集中于两个层面:在全球层面上的影响力争夺和区域内的地缘政治、经济争夺。 与过去苏美争霸不同,现在俄美已经形成实力上的严重不对称。美现在处于实力超强后的“眩晕”期,即国家领导层和战略家们在多数情况下认为美国实力超强,无所不能,因此比过去任何时候更热衷于建立由美国领导的全球霸权,这种情况尤以小布什政府的上台为甚。簇拥和扶持这一政府执政的美国“新保守派”认为,美目前在国际上处于独一无二的实力地位,因此他们认为“历史已经给美国一个帝国,除非美国人自己不愿意维持”。②有人甚至将美国定义为“民主帝国”,即“用美国的力量及其价值观按美国的样子来改造世界的某些地方,使之成为一个更加民主和繁荣的地方”。③实际上美国不同党派的人都已形成共识:美国是世界上实力地位无可匹敌的世界性帝国。这样的帝国只能以统治世界为其战略目标。这也是美国成为冷战结束后世界上用兵最多的国家的直接原因。 在美国看来,它已经拥有了大部分的“世界统治权”,剩下的只是继续将其影响力扩展到它尚未占统治地位的一些地区,以及防止一些国家发展到挑战美国霸权的地步,这些国家首数俄罗斯和中国。俄罗斯拥有可以遏制美国的战略核武器和常规武器,有与美在世界上争夺综合影响力的“历史传统”和现实政策目标。俄2001年出台的《国家安全战略构想》虽然明确放弃了与美争霸的企图,却也保留了“反对美国以实力为基础建立单极世界”和“推动世界多极化趋势”的强烈愿望;强调加强联合国在解决国际事务中的能力是不可替代的。④俄战略文件和领导人讲话反复强调,随着国力的恢复,俄将争取不断扩大其对国际事务的发言权、决策权,坚决捍卫俄和其他国家的“合法权益”。这些言论和立场表明,俄虽不与美在世界上争“平起平坐”的地位,却也要争取自己应有的世界大国地位和尊严,更不满美仗势在世界上横行霸道。美国的战略家们也觉察出俄国家战略中的这层含义,正如2001年美国防部《四年防务评估报告》所指出的:“俄罗斯追求的许多政策目标仍与美国的利益相悖”,⑤因此,美国必须继续加大对俄战略遏制,以最大能力将俄“挑战美国”的企图压缩到最小程度。但是随着俄国力不断回升,与美战略对话“底气”日足,“争”的力度在加大。在社会价值观上,俄美渐行渐远。俄不再特别顾忌美对它提出的“民主标准要求”。普京强调“主权民主”思想,主张从“本国国情”出发走俄式民主之路,着手强化垂直领导体系,巩固中央集权。俄在解决涉及其利益的国际问题上,坚持我行我素。2006年初,俄不顾美反对,不仅承认巴勒斯坦新当选的哈马斯政权,还邀请其代表赴俄会谈;俄顶住美压力向叙利亚和委内瑞拉出售“符合国际规范的防御性武器”;在参与六国共同协商解决伊朗核问题的同时,继续坚持与伊朗的核电建设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