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C913.6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06)06-0154-08 肇始于20世纪70年代的女性主义知识论,是西方女权运动与当代西方知识论相结合的产物,是女性主义的社会性别理论与传统知识论相碰撞的结果。它不仅为女性主义消除男性中心主义的霸权,结束压迫妇女的社会实践提供了哲学依据,而且为批判与更新西方主流知识论提供了力量之源。研究女性主义知识论不仅对全面了解西方女性主义运动是不可或缺的,而且对及时把握最新知识论的发展也是必不可少的。由于国内学术界对女性主义知识论的研究相对缺乏,因此对女性主义后现代论①进行较系统地梳理与评介是十分有意义的。 一、女性主义后现代论的主要观点 女性主义后现代论是女性主义知识论与福柯(Michel Foucault)的怀疑主义哲学和权力-话语学说、拉康(Jacques Lacan)的新精神分析理论、德里达(Jacques Derrida)的解构主义、利奥塔(Jean-Francois Lyotard)的后现代状态理论、赛义德(Edward Said)与斯皮瓦克(Gayatri C.Spivak)的后殖民主义文化理论和伊利加蕾(Luce Irigaray)等人的后现代主义交汇的产物。 女性主义后现代论者对启蒙知识论的传统进行了彻底的批判:她们否定任何形式的宏大叙事,拒斥传统形而上学的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反对本质主义和普遍主义,倡导多元方法论,强调社会性别的流动性与变化性,肯定具有差异性的女性主体在追求平等中的作用。她们质疑诉诸普遍性、必然性、客观性、理性、本质、一致、总体、基础以及终极真理和实在,拒斥力图超越人类境遇的任何尝试。她们强调对世界、自我和善的任何详尽描述的当下性、片面性、偶然性、不稳定性、不确定性、模糊性以及可争论性。女性主义后现代论的主要观点有: 1.拒斥宏大叙事,主张建立局部的、分散的和小型的理论 女性主义后现代论否定包括妇女状况和压迫的任何形式的宏大叙事②,认为女性主义经验论和立场论以描述更好、更真实的世界图景作为科学知识论追求的目标,实际上正沿袭了启蒙知识论传统所包含的普遍主义的“宏大叙事”。她们认为,不仅以往女性主义建构理论的前提即“女人皆受压迫”是一种宏大叙事,是传统女性主义过分自我中心化,把自身的经验当成全球妇女的普遍经验的结果,而且以往女性主义所建构的理论,如自由女性主义的重新分配,激进女性主义的性别权力关系的调整,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等也都是宏大叙事。由于“在每一种情况下,总体性的思考都对研究造成了障碍”,因此女性主义后现代论者认为应该解构宏大叙事。有一种说法认为,“女人缺乏把握规模宏大的法则和原理的能力。”③对此,女性主义后现代论者针锋相对地提出:应当对现代社会所建立的所有法则、理论和宏观概念的合法性重新加以审视。在女性问题的解答上,她们认为,一切对性别、种族、阶级所作的宏观分析都是无效的,只有那些赋予女性以适应变化和差异的价值的多元性、微观性、边缘性、分散性、局部性,反映事物暂时性的小型理论才有用④。她们主张科学知识的合理性应该建立在“具体的实践”(⑩calized practices)中,建立在社会和历史的特殊境遇中。她们认为,只有建立在支离破碎的(fractured)主体身份以及由它们所创造的政治一致性基础上的多元知识论,才能为女性主义提供一种更少偏见的话语说明。因此,她们试图建立社区理论,将道德和政治观念建立在小范围的特殊社区的经验之上,否定因果关系与宏观社会概念。 2.反对本质主义和普遍主义 以往的女性主义知识论认为,无论妇女的种族、阶级、宗教、文化等社会境遇的差异如何,作为女性的性别身份总是相同的,所有妇女都具有共同的“妇女性”(Womenness),都是性别化的妇女。这种本质主义认为,“我的灵魂可以和我的身体脱离开,我的灵魂甚至可以安放在其他妇女的身体上。同理,倘若我的‘妇女性’脱离了我的身份的其他部分,那么,我作为妇女就会成为与其他妇女相同的妇女,即使我降生在另一种肤色的身体里。”⑤ 女性主义后现代论否定任何本质的、固定的或普遍的概念,强调个人的社会、文化和历史背景的特殊性、多样性,它不仅肯定性别差异,而且也强调女性之间社会地位、种族、阶级、文化的差异。它还认为,那些被主流文化当作必然的、普遍存在的、非历史的真理,只不过是偶然的、局部的并且只适用于某个历史阶段的东西。它提醒人们应注意在不同肤色、不同种族、不同阶级、不同性偏好、不同民族、不同地区的女性之间都存在着差异性,注意每个不同的女性的特殊性,以避免普遍化的概念模式。它认为女性主义理论中的本质主义倾向主要犯了两个错误,一是错误的普遍概括,另一个是错误地排除他人的声音。这种本质化和普遍化模式往往过度宠幸白人的、第一世界的、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的经验,一旦以本质主义和普遍主义为圭臬,就必然会以总体性来压制差异与个性,排斥异端与宽容,就会导致女性主义理论探讨中出现新的权威,沿袭女性主义所批判的对弱者的排斥和压抑。 因此,女性主义后现代论主张:女性主义知识论应当是比较主义的,而非普遍主义的;应当是适用于变化和差异的,而非适用于“总体规律”的;主张在争取男女平等的社会政治实践中,不应只从女性自身权益出发,而应着眼于整个人类的利益和命运来考虑自身的目标;应当是反本质主义的,应当应用多元和综合建构的社会认同取代单一的“妇女”和“女性气质”概念,应当把性别当作其他许多概念中的一种,同时关注阶级、种族、民族和性倾向;从女性主义的众多批判性研究形式中,为自己找到最适当、最有用的理论表达,使其成为一个更广阔、更丰富、多层次的女性主义理论流派⑥。 3.解构二元性别结构 女性主义后现代论认为,作为现代文化根基的启蒙知识论,坚持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把世界划分为代表理性、主体、文化、心灵、公共的男性世界和代表情感、客体、自然、肉体、私人的女性世界对立双方,双方总是处于一种永恒的“不平等”地位,前者总是主要的、优先的、主导的,后者永远是次要的、派生的、受压制或被否定的。“在这致命的二元区分中,阴性词语的那一方总是逃脱不了被扼杀、被抹除的结果”⑦。在男性与女性的对立中,“女人是对立项,是男人的‘他者’。她是非男人,有缺陷的男人,她对于男性第一原则基本上只有反面价值。但是同样,男人之成为男人只是由于不断排除这个‘他者’或对立项,因此,他是相对于她来规定自己的。”⑧可见,二元对立模式所坚持的是所有女性都必须处于作为男性的“他者”位置。在所有这些二元对立中,男性与女性构成了人类生存中最基本的两项对立,父权制社会的发展使这种对立更加走向极端。二元对立的知识论是造成等级制和父权制的基础,并为男性统治女性,女性被捆绑在家务劳役之中、排除在公共生活和理性客观性声音之外提供了理论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