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学界分析哲学的研究尽管从未轰轰烈烈,成为主流,却倒也扎扎实实。既有一般性的研究著作,也有对弗雷格、罗素、维特根斯坦、奎因等人的专门研究。①最近又出版了两部分析哲学著作:江怡主编的《现代英美分析哲学》(上下卷,凤凰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以下简称主编名字,引文只注页码);张庆熊主编的《二十世纪英美哲学》 (人民出版社,2005年,简称引文方式同上)。这两部著作在内容取舍、论述重点的详略上各有不同,但都是以史的面貌出现,分别属于两套不同的多卷本西方哲学史中的一卷。当一门学科可以撰写自己的历史的时候,大概可以说明它成熟,有了自己的传统。而一部哲学史专门以分析哲学为一卷,则显示出作者对分析哲学的充分重视。当然,这两部著作的厚重本身似乎也直接说明了分析哲学的重要性。下面我想结合这两部著作谈一谈目前对分析哲学的一些看法。 一、“语言转向”与“终结论” 关于分析哲学,今天常常可以听到两种说法。一种是谈论“语言转向”,另一种是说分析哲学已经“终结了”,或者说“过时了”、“衰落了”。前者阐述了分析哲学所取得的成就,后者似乎描述了它眼下的状态或境地,往往也是一种批评,或者至少暗含着一种批评,二者天壤之别。“语言转向”无论是不是已经成为历史,无疑是一个确凿的事实。这一点,即使是持后一种说法的人也是承认的。但是“终结”或“过时”之说却不是普遍的看法。张庆熊认为,“时至今日,分析哲学依然是英美哲学课堂上讲授的主要哲学,并且在哲学杂志上分析哲学的文章依然络绎不绝。分析哲学可能太专业化而偏离大众的兴趣,但分析哲学的方法和对待哲学问题的态度已经牢固地融入到英美哲学的传统中去了”。(张庆熊,第7页)江怡则认为,类似终结论“这些批评的声音并没有在当代哲学中占主导地位,因为事实上分析哲学并没有终结或‘消失’,而是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发挥着更重要的作用”。(江怡,下卷,第928页)显然,张江二人是反对“终结论”的。我完全赞同他们的观点。 分析哲学“终结论”在一定程度上是与“语言转向”之说有很大关系的。所谓语言转向,不仅指分析哲学使哲学的研究方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而且指分析哲学由此也成为当代哲学的主流,甚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是影响最大的思潮。②而“终结论”首先就是针对这种哲学思潮,当然也是针对分析哲学本身。从今天的哲学界来看,不仅有分析哲学,而且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哲学,比如语言哲学、现象学、伦理学、政治哲学、科学哲学、心灵哲学,还有后现代主义哲学、女性主义哲学,等等,可以说五花八门,各领风骚。当然也有不少人认为,语言哲学就是分析哲学,或者是分析哲学的核心,而科学哲学和心灵哲学则是从分析哲学发展起来的或派生出来的,但是不论怎样看,至少有一点是清楚的,这就是,分析哲学不再是唯一的哲学。因此在这种意义上,似乎不能说“终结论”完全没有道理。 我认为,看到语言转向这种现象无疑是正确的,但是更为重要的还应该看到语言转向赖以形成的基础,这就是张江著作反复强调的,也是许多著名哲学家一直强调的分析哲学的方法。看到这一点,可见现代逻辑是分析哲学中最重要的方法。但是在分析哲学产生和发展的初期,现代逻辑还未普及,只是少数哲学家手中的工具。这种工具技术性很强,虽然没有得到广泛的使用,但是它的新颖和锐利,使用它所取得的成就,如罗素的摹状词理论、维特根斯坦关于事实与世界的解释,卡尔纳普关于世界的逻辑构造,等等,却令绝大多数学习和研究哲学的人感到欢欣鼓舞。因此,努力学习和运用这种方法来研究哲学,并且像这些分析哲学前辈那样对语言进行逻辑分析,似乎也就成为自然而然的事情。而当经过100多年的发展,现代逻辑不仅成为一门成熟的学科,而且已经是哲学系学生的基础课之一,也就是说,当现代逻辑成为从事哲学研究的人的知识结构的一部分之后,它的使用就成为常识,它也就失去了它最初所拥有的新颖。这时,人们依然可以像罗素、维特根斯坦等人那样进行语言分析,但是同样也可以从事其他方面的分析。因此,分析哲学不再是唯一的哲学,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分析哲学就完结了,就不再有人研究了。实际的情况只是,有些人不再研究分析哲学了,但是分析哲学依然是主流,至少是最主要的哲学之一,仍然有许多人在从事分析哲学的研究,而且许多当代最著名的哲学家仍然是分析哲学家。特别应该看到的是,分析哲学的方法已经不仅仅限于分析哲学本身,而是成为哲学领域的共同方法和基本方法。因此我不仅赞成张庆熊的上述看法,“分析哲学的方法和对待哲学问题的态度已经牢固地融入到英美哲学的传统中去了”,而且赞同江怡的看法,即评价分析哲学是不是终结或衰落,“关键就是要看分析的方法在如今的英美哲学中仍然是哲学研究的主要方法”。(江怡,下卷,第969页)只是我还认为,这样的方法如今不仅在英美分析哲学,而且在欧陆哲学中,也是非常常见的。 二、逻辑方法与零敲碎打 今天,我们经常听到一种对分析哲学的批评,说它分析的方式是零敲碎打,分析得越来越繁琐,只是在一些枝微末节的小问题上花功夫,缺乏对对象的整体说明,缺乏对哲学大问题的思考。③应该说,这样的批评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在分析哲学中,尤其是在自然语言学派中,确实有一些人对一些语词进行分析,而且分析得确实有些繁琐。但是他们并不是分析哲学的主体,并不代表分析哲学的主流。④在我看来,从整体上看,这种批评实际上是对分析哲学的一种误解,特别是对分析哲学的方法的一种误解。只要读一读戴维森、达米特等人的著作,我们就会明白,分析哲学所讨论的问题,比如真与意义,绝不是小问题,而且他们分析的方式也不是零敲碎打的,而是有理论体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