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引言 抗战时期,中国社会被分为三大块,即国民党统治的抗日大后方、共产党控制的解放区(抗日民主根据地)和日本侵略军占领的沦陷区。国统区主要指重庆、桂林、昆明等地,它受国民党的统治,流行以欧美为代表的西洋文明;解放区指的是延安以及华北、华中、华南敌后抗日根据地,以受马克思主义和苏联文化影响为主,处在文化相对封闭的状况中,还时常受到国民党的文化“围剿”和文化封锁;沦陷区是指伪满洲国、以北京、天津为中心的华北沦陷区,以上海、南京为中心的华中沦陷区,以及武汉、广州等地,这些区域受日本帝国主义的控制,日本在文化上实行殖民主义渗透。从总体上说,国统区和解放区的抗日和救亡意识都很强烈,即使在沦陷区,民族主义和殖民主义的冲突也非常激烈。基于文化(文学)建设之难以进行的战争状态,不少学者想当然地以为,翻译文学的成果不值一提,而沦陷区的翻译文学连同沦陷区文学一样,更被打入历史的另册。这样的观念与事实是不相符的。抗战的爆发,的确中断了中国现代文学发展;但同时,中国现代文学又以新的方式突进,“战争……使中国在为了抵抗帝国主义的入侵中进入了全面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动员之中”。② 这其中就包括对外国文学的翻译事业。不同区域的译者在民族危难的历史时期,以顽强的精神,克服种种困难,翻译了一大批外国文学精品佳作,笔者据《民国时期总书目(1911—1949)》一书统计,抗战8年间,所译各类文学书目多达1150种。而一向被视为生荒地的沦陷区的文学翻译也异常繁荣:在日本控制下的沦陷区,自我言说的空间相对狭隘,民族国家意识弱化,文学中的民族形象相对模糊,民族国家话语与政治意识形态话语基本上处于分离状态。但这并不妨碍外国文学、尤其是日本文学的译介研究。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翻译家和学者通过改变工作方式,继续从事外国文学的译介研究,如转入地下,以隐蔽的方式译介研究抗战文学,或在战火中继续经典文学的译介,如朱生豪;另一方面是日伪当局在政策上扶植日本文学的译介研究工作。当然,在沦陷区,不容忽视的,也有不少中国翻译家以丰富中国新文学为动力,积极译介日本文学。在他们看来,日本既然比中国抢先抵达现代,在文化上必然有其优越之处。只是在翻译的过程中,有不少译者很难将现代性与殖民性区隔开来,错误地把现代性等同于日本性,从而产生民族认同上的危机。从总体上讲,国统区、解放区和沦陷区这三大区域的外国文学译介研究,都显示出选择性的操控和压抑性质。 二 国统区的翻译文学 1938年3月27日,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在武汉成立。 成立宣言切实表明中国抗战文艺工作者试图将抗战的文化事业融入到世界反法西斯潮流中,支持世界反法西斯运动、维护世界和平的态度和立场,以及与世界反法西斯的文艺家携手共进的迫切愿望,并号召中国翻译界加强团结,奋力抗敌,“在增多激励与广为宣传的标准下”,“把国外的介绍近来或把国内的翻译出去”。“文协”成立时发布的《告世界文艺家》、《致日本被压迫作家的公开信》等函件与决议,由盛成、戈宝权等译为英、法、德、俄、世界语等文字,发表于世界各大报上。此后,“文协”多次致电国际作家保障文化自由协会以及苏联、英、法等国的文化组织,感谢他们对中国抗战的声援。“文协”还多次声援西班牙人民反法西斯的正义斗争。译协报刊杂志发表文章阐述抗战文学出国的意义。《抗战文艺》第2卷第3期的“每周论坛”专栏就发表了一组这样的文章,如蓬的《翻译抗战文学到外国去》、权的《加紧介绍外国文学作品的工作》。 在抗日救亡的危急关头,译介世界反法西斯文学成了国统区一个热点。翻译苏联反法西斯文学的有曹靖华、戈宝权、王语今、葛一虹等人,翻译英国反法西斯文学的有马耳、铁弦等人,翻译法国反法西斯文学的有马宗融、金满成等人,翻译日本反战文学的有夏衍、胡风、适夷等,从世界语翻译反法西斯文学的有胡愈之、孙用等,陈瘦竹、方敬、秦似、彭慧、穆木天等也翻译过部分世界反法西斯文学作品和优秀名著。这支队伍遵循“合于我们社会”、“足救时弊”③ 的原则,从事反法西斯文学的译介工作和世界名著的译介工作。据统计,抗战八年译介出版的外国文学作品达700多种,其中,俄苏作品最多。 苏联是当时反法西斯侵略战争的战斗堡垒,中国人民与苏联人民命运相关,休戚与共。当时,中国抗战文艺报刊杂志上发表了数量可观的苏联作家的反映苏联人民反法西斯斗争生活的短篇小说、诗歌、戏剧,还出版过较多的长篇小说和多幕剧作,诸如《俄罗斯人》(剧本,西蒙诺夫作,桴鸣译)、《侵略》(剧本,李昂诺夫作,曹靖华译)、《虹》(小说,瓦希列夫斯卡作,曹靖华译)、《复仇的火焰》(小说,巴甫林科作,茅盾译)、《不朽的人民》(小说,葛路斯曼作,林凌译)。肖洛霍夫的一部未完成的小说《他们为祖国而战》,以苏联卫国战争为题材,陈瘦竹翻译了其中的一节,发表在《时与潮文艺》第3卷上,以激励我国读者要像苏联英雄那样,狠狠打击日本侵略者。值得注意的是,该时期俄国古典文学作品的译介成果也异常丰盛。主要译作有普希金的《上尉的女儿》(初译本为《甲必丹女儿》,孙用译)、《欧根·奥涅金》(吕荧译)、《普希金诗选》(余振译)、《青铜骑士》(穆木天译)等,莱蒙托夫的《抒情诗选》(余振译)、《毕巧林日记》(卞之琳译)、《恶魔》(穆木天译),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郭沫若、高植合译)、《安娜·卡列尼娜》(高植译)、《复活》(高植译)、《哥萨克》(吴岩译)、《托尔斯泰科学杂文集》(陈源译)等,契诃夫的《樱桃园》(焦菊隐译)等。此外,涅克拉索夫的《在俄罗斯谁能快乐而自由》(高寒译)、赫尔岑的长篇小说《谁之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两兄弟》(耿济之译)、《地下室手记》(耿济之译)、《被侮辱的和被损害的》(荃麟译)等也都有了译本。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最早的译本是1937年5月由上海潮锋出版社出版的段洛夫、陈非璜据日译本转译的中文本,书前有苏共中央执行委员会会长彼托洛夫斯基的序言、译者写的“著者略传与其创作过程”。同年6月该书订正再版,1939年5月推出战时订正初版,1940、1941年先后在孤岛再版。另外,苏联的儿童文学也有不少译本,根据苏俄文学作品改编的电影和剧本的上映或上演,也吸引了很多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