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次选举有各种各样的批评,最重要的原因是提名办法不佳,有些可能当选的学者根本没有被捉名,“令人无从选出,颇有遗珠之感”。如杨钟健就提出地质学方面发现北京人化石的裴文中就应当选,但没有被提名。朱家骅也说:“各院校、各研究机关、各专门学会所提名者,其主持人往往谦逊而提名他人,致本人未曾提出;或注意本机关人士,而未及其他人士,或注意其他人士,而未及本机构人士,或提名机构不合规定,以致尚有学术界著名人士,未经选入,弥引为憾。”(注:朱家骅:《国立中央研究院概况》,《朱家骅先生言论集》第95页。)也有人批评当选者与中研院同仁及有关人物过多,夏鼐先生分析表明,有21位院士就职中央研究院,其中13位所长中11人当选。他说: 中央研究院的所长和专任研究员,因为“近水楼台”的关系,他们的工作和贡献,院中同人自然比较熟悉。又加以人类到底是感情的劝物,朝夕相处的熟人之间多少有点“感情”的关系。所以同等成绩的学者,也许是院内的人比较稍占便宜。(注:夏鼐:《中央研究院第一届院士的分析》,《观察》第5卷第14期。) 因此,他提议说:“为着‘避嫌疑’及延揽院外人才起见,也许需要采取一种政策,如果遇到有同等成绩的学者,优先推选院外者,以表示礼貌(Courtesy)”。 具体分析这份名单,只有朱家骅、王世杰、翁文灏、王宠惠等少数人物属于“政客”。但正如夏鼐所说,这些行政官僚,“他们所以当选,并不是由于做官的煊赫,实是由于他们在学术工作方面的贡献”。(注:夏鼐:《中央研究院第一届院士的分析》,《观察》第5卷第14期。)世杰、王宠惠在法学上,翁文灏在地质学上都有奠基作用。至于朱家骅,杨钟健回忆说地质学当选6名院士中,“独朱对于地质方面的工作太少。然因别的原因(推进工作有功)而当选。此事为许多人不满。”(注:杨钟健:《杨钟健回忆录》,地质出版社1983年版,第167页。)汤佩松几十年后的回忆中还说:“至今我仍未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个别院士是怎样被‘遴选’进来的?并且又如何‘当选’为第一任院长的?”(注:汤佩松:《为接朝霞顾夕阳》,载韩存志主编《资深院士回忆录》,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117页。其实朱家骅直到1957年在台湾被蒋介石逼迫辞职一直是代院长,也不是第一任院长。)朱家骅以“研究德国侏罗纪石灰岩、创办并主持两广地质调查所,奠定华南地质研究基础”当选院士,名不副实。他作为院士的著作目录上,仅有两篇博士毕业时代的论文,因此,以“研究家”名义当选院士,自然遭来非议。 根据中央研究院组织法,院士资格两大条件之一是“对于所专习学术之机关,领导或主持在五年以上,成绩卓著者”。自1940年蔡元培逝世以后,朱家骅代理中研院院长已八载有余,对中研院的发展及整个中国科学进步的贡献有目共睹。(注:关于朱家骅对民国科学技术的影响,参阅拙文《朱家骅的科学观念与国民政府时期科学技术的发展》,《近代中国》第14辑。)因此,如果朱家骅以院长这个职位而不以研究专家名义当选为院士,恐怕更令人信服。在一个角色日益专业化的时代,“科学家”这个名义是不容易担当的,是科学推进者就是科学推进者,是政府官员就是政府官员,要窜位到科研岗位或者其他位置,自然“名不正,言不顺。” 81位首届中研院院士群体,集中了中国近代学术发展的三代人,仅以科学技术方面(数理组与生物组)53名院士来看,既有中国近代学术的开创人,也有他们的学生,还有他们的学生的学生;年纪最大的是1883年出生的钱崇澍(65岁),年龄最小的是1911年出生的陈省身(37岁)。5位数学院士中许宝绿、华罗庚都仅比陈省身大1岁,他们不满40岁就当选为院士,可见当日学术界之风气。 具体分析这53名院士的当选资格,有吴有训、叶企孙、陈桢、戴芳澜、汤佩松、饶毓泰、曾昭抡、张景钺、苏步青、贝时璋、吴宪、林可胜、姜立夫、蔡翘、李宗恩、张孝骞、李书华、庄长恭、严济慈、吴学周、李四光、竺可桢、周仁、王家楫、翁文灏、杨钟健、秉志、钱崇澍、胡先骕、袁贻瑾、谢家荣、李先闻、邓叔群等33人两个条件都具备。其中仅以主持学术机关当选院士的可能有朱家骅、姜立夫、李书华、叶企孙、周仁和袁贻瑾等人。在《国立中央研究院院士录》的著作目录上,姜立夫只有1945年发表在《科学记录》上那篇用矩阵方法改写并发展了圆素和球素几何学的论文。李书华著作也仅1922年发表的论文两篇。(注:李书华被称为“政治科学家”。吴大猷回忆说李是一个非常好的绅士,回国后曾教过物理,但未做物理研究。吴大猷《吴大猷文选》第7册,第102-103页。)叶企孙分别为1921、1925年发表的论文2篇,都是学生时代的成果,回国后“即不研究特别问题”了。周仁亦仅1915-1937年间发表了3篇文章。袁贻瑾论文仅5篇,相比其他医学家如陈克恢论文225篇,实在是太少了点。 从当选81名院士及其当选资格看,这一院士群体确实是当时中国各门科学的代表人,“足以代表今日中国学术界的情况”。从其评选过程来看,基本上充分尊重了学者们的权利。政治意识形态并没成为先决条件,学术成就及其对学术发展的影响成为唯一标准,因此有郭沫若当选,表征了当时学术相对独立于政治的状况。当然,首届院士选举的学术性保证,与评议会组成成员的学术性密不可分。院士选举时聘任评议员中有王宠佑、吕炯、唐钺、张云、何廉等,当然评议员中张钰哲、赵九章没有当选,有些人甚至没有成为候选人。可见只要一切从学术出发,有时“近水楼台也得不到月”。